需要出动五条悟的任务,通常不是特级就是紧急状况。
像这次任务,提前定好了时间,属于特级范畴,但危急但尚未到出现人命的程度。
强如五条悟,在担负一年级课业之外,每天还要开会、出紧急任务、准备教案。
——真的很忙很忙。
明明是个可以随心所欲、肆意践踏规则的人,却甘愿被约束,在规则之内划出一片自己的领域,以他的方式一点点改变咒术界。
比如亲手培养出能够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后辈。
在希珀出现之前,能让他由衷感到松懈与轻松的,只有疲惫后吃到喜欢的甜点、回到教师公寓享受私人时光,以及看到学生们的点滴进步。
强大而稳定的内核,支撑着他肆无忌惮的实力与不可动摇的信念。
容忍他人无足轻重的冒犯,也从不会被轻易诱惑。
冷酷与无情的表象之下,藏着一份至纯的善。
人无法保护目之所及的一切,因此他从不苛求自己去拯救所有人。
这是人性中难以克服与跨越的一点。因为人类是群体生物,自幼便被教导不能见死不救,不可漠视生命。
人,理应救人。
在危及自身的情况下选择见死不救,往往会引发内心的道德谴责;直面他人的死亡,更会对精神造成巨大冲击。
因为这就是人。
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
而五条悟的身上,仿佛恰恰缺失了这一点人性。
那双澄澈通透的眼睛赋予了他沉重的责任与疼痛,但他将这份痛苦彻底悟透,越过其中的过程,如同光的轨迹——两点一线,从不偏移。
笔直地延展向前,行走于名为最强的单行道上,无人能与他并肩。
但你可以走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他走过的路。
这就是名为五条悟的男人的一生,属于六眼的世界。
……
“五条悟。”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平板朝希珀看过来,思路还停留在刚刚的任务汇报中,脸上仍带着认真思考时惯有的神情——一副尚未从状态中抽离的模样。
一种深植于骨肉中的警觉瞬间升起,那种感觉叫做——你的妻子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你。
“怎么突然叫全名了?”
他仔细端详着希珀的表情,没有看出她生气的迹象,也没想到任何可能让她烦闷的事。
希珀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过于聪慧通透的头脑让她在情绪升起之前,就已经将事件完全拆析,大脑自动给出了最合适的解答。
所以很多时候,在她真正生气之前气就已经消了。
少女没个正形地瘫在后座上,双手交叠搭在腹部,裙摆因她不羁的姿势堆叠在大腿根处。
她歪着头,眯起眼睛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仿佛这样能将他看得更清晰一些。
人人都说他性格恶劣,可谁又想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间断地使用六眼,即便有反转术式支撑,那种由内而外的疲惫也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人在被负面情绪缠绕时,很难不被其影响。言语、行为、思想,都会不知不觉发生偏移。
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与周围的世界娱乐、放松。
他无法陷入内耗,他不能陷入内耗,他绝不可以。
他的能量是向外扩散的,即便再小心收敛,也难免会刺痛他人。
五条悟是一个人。一个,人。
疲劳会一点点堆积,虽不至于将他压垮,却始终如影随形。
自出生起,他就被迫去适应、去接纳这个世界,在无休止的疼痛中逐渐掌握了这份力量。
他本可以轻易地让他人适应自己、接纳自己的一切。
换言之,他完全可以制定规则。
但他并不这样做。
换作任何其他人来承担这些,恐怕不是疯,就是死。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五条悟。
五条这个姓氏后面必须连着悟,六眼必须长在五条悟身上。
缺一不可。
降生于人类的躯壳之中,日复一日地成长,她却始终难以真正咽下那些属于人类的认知。
用人类去形容她,仿佛是将她囚禁于一个狭窄的盒子;用怪物去定义她,又像是彻底否定了她诞生的意义。
希珀自称天才,自称特级咒术师,却极少、极少自称人类。
这就像人类从不会刻意强调自己是人类一样——越是急于确认,越是显得心虚。
世间万物于她而言唾手可得,唯独六眼是她唯一主动渴求的存在。
她使尽浑身解数散发魅力,吸引他,勾引他,甚至哄骗他。
五条悟像是拥有神性的人——人性与神性在他身上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的人性勾起她的贪婪,他的神性令她念念不忘。
希珀喜欢纯粹的东西。
喜欢他的一切。
喜欢五条悟的一切。
喜欢到……忍不住想为他做点什么。
……
“我爱你。”
一脸困倦的少女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迷迷糊糊地说出这句话。脸颊被披散的白发轻轻包裹,像极了一位被娇养长大的大小姐。
车子猛地一个打滑,又迅速恢复平稳。驾驶座上的辅助监督心跳如擂,既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到,更被少女的话惊得魂不附体——
那可是五条悟!!不要命了吗?这么勇敢地跟他表白?第一句就直接是我爱你……太直接了,好狂放,好热情。
刚被连名带姓叫完,正等待她的指责,却猝不及防等来一句表白,五条悟也有些意外。他将平板放到一边,轻轻揽过少女,让她平躺到自己腿上。
“怎么了?”
这没由来的爱意让他有些好奇希珀刚才在想什么。
天才的喜爱从不轻易宣之于口,只是恰巧她每一个喜爱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但我爱你这句话,她只说过两次。一次是新生与救赎之际,全然交托、不留余地诅咒彼此的宣誓。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得仿佛在说梦话。
少女在他轻柔的抚弄下舒服地闭上眼。揉捏的力道刚刚好,在这样的头部按摩中睡过去,也并不奇怪。
“没骗你,是真的。”
“超爱你的,爱到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的程度。”
就在五条悟刚要开口追问时,天才抢先堵住了他的发问。
“不可以指定哦,愿望我已经替你确定了。”
“是什么?”
“让你每天准时回家。”
……
他的心因这个回答而微微紊乱,总是充斥着无数信息的脑子,也罕见地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那么小心收敛干嘛……我又不是不允许你贪心点……”少女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几乎快要睡着了。
“每个你都教我贪心点,怎么到你……反而变成我教你?”
……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不要的……也都有……”
……
她睡着了。
“呼——”
男人放松身体靠进软垫,头微微后仰,拉下了眼罩。仰头的动作使他咽喉处的线条从高领制服中显露出来,随着呼吸与吞咽,喉结轻轻滚动,仿佛正将那些未尽之言与难言的情绪一一咽下,独自消化。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窗外霓虹流转、灯影闪烁,一片热闹繁华,而一门之隔的车内却落针可闻。
男人忽然显得有几分疲惫,那是一种从深处悄然渗出的倦意,无声却清晰。
她睡着了。
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
这不是存心要他加倍消耗脑力吗?真是狡猾啊……搅得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希珀,反反复复回荡着她那几句话。
他不是不贪心,只是将一切深藏。他不想让希珀做选择,他要她主动走向自己。
因此他一直显得无动于衷,显得被动。
他想让她再靠近一点,想让她踮起脚尖,想让她主动交付信任、誓言、束缚与爱意。
是他做得太好、太成功、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天才也坠入陷阱,信以为真。
哄骗,勾引,散发魅力。
希珀对他做的,也是现在自己正对她做的。
这是你教我的。
学到的东西,只有教给别人,才会深刻到烙印于灵魂的程度。
【再贪心一点吧,希珀。】
【再贪心一点吧,五条悟。】
……
我想要你,希珀。
我想要你。
*
多年来,希珀的睡眠时间一直被控制在四小时以内。因此在难得可以睡懒觉的日子里,生物钟却依旧准时将她唤醒——哪怕脾气再好的人,此时也难免会有些郁闷。
只睡了一个小时的她仍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由于习惯了睡床时初醒喜欢滚两圈,她下意识地就想翻身滚一下。
翻身是翻了,脸却被一只手轻轻盖住,遮得严严实实。
希珀被他这一举动惊醒,正想伸手扒开,男人却弯腰俯身,悄声问她。
“回家的门禁是几点?”
啊?一觉醒来就问这个?难道不该先问她想做些什么吗?
希珀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根本不允许她左右翻滚——要么掉下去,要么……
实在是个很糟糕的姿势。难怪五条悟要用手盖住她的脸。
她转身面朝上躺好,这次五条悟主动松开了手。躺着比坐着舒服,希珀也就没急着起来。
“九点吧,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开始呢。”在东京这样的城市,晚上九点正是人们开始放松的时刻,夜晚的这个时间,展现出都市的另一种面貌。
但五条悟似乎另有想法。
“九点还不回家、在外游手好闲的男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非常刻薄的话,“太晚了。七点?六点吧。其实也可以在家办公的。”
你?在家办公?远程消灭咒灵吗?
“五条老师,老——师。”希珀着重强调了老师这个身份,提醒他还有教书育人的工作要做。
哪有老师在家办公的?
“上网课嘛,互联网就是该发挥这种作用。”五条悟自有他的一套说辞。
他其实就是在撒娇,以这种方式陪着她。
并非无理取闹,他不会真的丢下学生不管的。
工作啊……人类真是忙碌又碌碌无为的一生啊。
把五条悟抓起来就能解决他准时回家的问题了,嗯,不能放模拟宇宙里,新带回家的猫要隔离,不然要打架的。
把他抓去哪里呢……
“希珀,在想什么?”发呆的表情好明显,愣愣的。五条悟捏了下她的脸肉。
少女眼神放空,非常自然地回答他:“在想怎么把你关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五条悟惊异的立刻摘下眼罩盯着她反复看,试图看出些什么不一样来。
奇怪,他都没黑化,小天才睡一觉就黑的冒烟了,没睡好?起床气?
“把我……关起来?”他不确定地再次询问一遍,“锁起来做很糟糕的事那种关起来吗?”
咦?他很懂嘛。
希珀眨眨眼,收神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在昏暗的环境里也很亮,亮的有点……呃,有点如饥似渴了。
五条悟似乎对她这个想法颇为赞同,以为她开窍了要玩点不一样的,比如主仆训狗。她终于知道要驯服六眼了,从他开始也不错。
“把你关起来锁在床上睡够48小时。”
对于习惯短暂睡眠就足够的五条悟来说,睡足48小时是一种折磨了。
“……”
五条悟把眼罩拉上,再一次把手盖在希珀脸上。
“你现在就睡48小时。”
五条悟:你再不把我关起来,就是我关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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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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