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掌起身那瞬,容与上前一步轻搀住他臂膊,待他站定方松手退开道:“可有所获?”
江鹤眠听罢却只横拧起眉心,尔后摇首沉声道:“周遭似有隐雾缭绕相隔,竟探不真切。”
“便是你都探不分明,想来此遭遇上的定是个不世出的大妖......” 容鸢语毕迅即挽住容与臂膊,四下观望起来。
正欲接言之际,但见朝芙端着一派从容自若之姿信步闲来:“此地已近陈国,汝等歇罢一宿何不速速整顿行装再行上路?”
“你这人好生无有心肠,昨夜我等食于此、宿于此,而今为我等治席的婶娘失了影迹,你不帮着寻一寻也便罢了,竟还于此时促催!” 容鸢向来瞧不惯她这副盛气凌人、假借天威的做派,旋即反唇相讥道。
“此间农人失迹自有官衙秉公执理,同吾等有何干系?况今次王令在此,汝等可是要违令行事?” 朝芙一面说着一面自袖间取出临行之际王君赐赠的令牌,道是见此令如同面见君上。
一行人除却江鹤眠外,乍见此令果悉皆恭谨躬身行觐见之礼。
“如此,便速去罢,莫要让吾久候了......” 朝芙言罢施施然将令牌收回,尔后拂袖朝着庄外所驻车马处行去。
“她!” 容鸢方吐出一字,顿觉一口气恼得续不上来,将将梗住了声息。
“罢了,她有君上所赐令牌在手,必是君上料定我等或有不遵之心。切不可明着同她相逆,容氏阖族......尚在君上手中......” 容与肃声言罢旋即轻抚着她的背脊为她顺气。
“那便就这般袖手旁观了吗?” 侧身避开容与轻抚着的掌心,容鸢反握住她的腕间委语细声道。
“云梯交付之期渐近,理罢朱雀神卵一事我等便需星夜赶赴家中,若非必要一日都不可耽搁。况眼下线索全无,留置此间业已无用,不若就此朝着陈国行近,沿途倘使机运得允,我等亦可再行打探,甚或寻得昨夜见到的可疑之人。于此一事,我料想那人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容与道。
言罢,一行人各自归至屋中理起了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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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朝芙将将出了农庄,于一早便遣令仆侍备好的车马上落座后,便敛起了方才于人前一贯显露的散傲姿态。
容与一行人在邀仙楼中参试之际,她实曾回至神宫觐见神上。
彼时,神上交予她一只经由束息符敛去了妖息的异兽。此兽名唤矆睒,原身乃是一道闪影无形的电光,可借由万物灵息于三界梭织而不为外物所阻,且因受天地元气润养而生,可化其所见众生百态而不为人识。矆睒此兽生于玄金山,山间多金石美玉。除却玄金一山,矆睒平素极喜匿于阴云中,及至落雨时分,便化作人身流窜于大街小巷间以山中所采金珠易换俗世肴馔。
起时,朝芙尚不知此兽于凡尘大计间有何助益之处,然神上此番却未曾多言,只令她将其带落凡尘,道是机缘至时,自有助益。
而今将将入世不过一两日,矆睒便趁她不备离了身侧。
因其乍然脱出掌控不知去向,正自焦心的朝芙便是连昨夜庄上的席宴亦未曾前往,是以堪堪错失了再度瞧见化作己身最喜之态的矆睒凭着途径外客之名入庄用食,尔后又自安然栖居于此。
约莫丑时六刻,待得指尖点落的一蕊金莲探得旁院之人悉皆入眠之际,朝芙方自案侧起身朝着那间小院行去。
晚间那所谓外客方至庄外,朝芙便感应到了神上于其魂身之上设下的束息符的灵息,可不知是那惕谨的异兽业已觉出旁者气息近前早早避了开去,甚或它本就不曾切实栖居此间,朝芙甫一推开屋门便见内中实无所居之迹。
神上曾道此兽是乃此遭靖人入陈之局的紧要一环,是故朝芙再度失却其影迹之时,万般恼怒之绪齐涌心间,唯恐其因莽乱行事,于大计始成前便先曝露了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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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了不出一刻钟,一行人便各自携着行装出了农庄朝着车马行来。
方才同吴伯辞别之际,业已知悉庄上已有农人前至府衙上报婶娘失迹一事,众人闻罢唯盼此遭只是常事,无妖祟做扰,不多时便能将其寻回家中。
待得诸人坐定,车马立时便启程了。
据舆图所示,于此地前行约莫二十余里便将抵至靖陈两国的交界之处,亦是靖国边境的一方小镇——度川。
因着此地位处靖陈两国边境,各中民姓悉皆往来频频,故而度川此镇较之往常所经之镇更为昌荣些。
一行人将将入得客栈落下脚,先一步安顿好的容鸢便立时同旁侧仍在兀自理着被褥的容与欣然道:“与与,明日许就要入陈啦,我们自王城一路奔波至此,尚不曾好好用上一顿饭食呢。今次于此,我瞧着仍算是处不可多得的昌繁之地,不若我们......一道寻个酒肆食楼大嘉己身一遭可好?”
“自是无甚不好之处,一会儿待他们都整顿好了,我们一道去长街上瞧瞧鸢鸢想吃哪一家。” 容与一面应话一面将方才研览了许久的舆图置于枕边。
容鸢见她此般,三两步上前便将那舆图揽入怀中道:“都瞧了一路了今日便莫要再瞧了,仔细伤眼睛。晚些时候用罢饭食回至此间,与与便早早洗漱一番歇下吧,这图我明日还你,省的夜间入眠了在梦里我都还需忧心你是不是又没好好歇息又在偷瞧了。”
“好好好,都依鸢鸢所说,今日养足精神,明日之事明日再议。” 容与闻言不由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温言道。
尔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便已行至长街之上。
“可有合意的?” 自街头至街尾悉皆走了一遭,容与侧首询道。
“我瞧着同我们一路所见之食肆倒也无甚异处,况又忆及往常每每于长街上几许酒肆食楼中用饭时不免卷入各样不祥之事中,今次便不去了罢。” 容鸢语至此骤然侧身朝着近畔一巷口指道:“就于此间觅一寻常酒家饮上三两口热酒,用些许家常菜肴便罢,何如?”
“好。”
应罢一行人便朝着巷中行去,将将行了百余步便又逢一处拐口,容鸢见此赶忙挽着容与的臂膊将其带入此间。尔后又行了约莫百来步,恰至一户酒家前,一行人悉皆驻下足来。
越过门限朝着内间行去,但见铺中朴简清致,拾顿地洁整非常。
因着赶了一日路,确皆甚是疲饿,是以几人匆匆要了一盅热酒、几道菜肴便各自静坐不语。
幸而酒家远距长街,食客无几,故而不多时店家便携妻一道接次呈上了所制酒食。
正自酣享之际,一兀自抱着琵琶首戴幕离的乐人正颦颦袅袅款入其内。
走动间一阵凉风拂至,幕离掀扬之时得见来人云髻峨峨,态体妍婀,雾眉水目,皓似凝露,丹唇削颌,昂首若鹤。
一袭桃色水纱束出昔年楚宫窕腰,一衫芽色帛披挽出卷中佳仪削肩,一坠霜色摇珠衬出面上皓质华光。
待其于邻侧落座后,容鸢一面不舍挪开眸光一面凑近容与耳畔低语道:“真乃倾城之貌呀!”
容与亦落拓端磊地朝着乐人望去,见她正翼谨置罢所抱琵琶,起身至柜前比划了一番,似是要了几许菜肴方回身再度落座,便亦飒然一笑,尔后回声道:“确然。”
一语将尽,旁侧坐着的江鹤眠却陡然将双臂往桌案上一叠置,继而躬身探首朝着臂弯侧枕而下,喃喃自语道:“如何及得上我们与与。”
容与闻此正欲启言点教,孰料另侧容鸢听罢竟难得同他所见相契,亦不由慨叹道:“此话在理!”
“......”
最后一道菜肴烹罢呈上之际,容鸢正雀奋非常地邀着沈清遥同几人讲讲金陵肴馔是何等风味,不曾想店家甫一闻及此语便立时将手中所端置于桌案,尔后激越不已般相询道:“郎君可是自金陵而来?”
“然。” 沈清遥闻言一怔,又度忆及他方才言辞间不甚清朗的金陵口音便心下了然,继而温声应道。
“郎君莫怪,方才一询虽则唐兀,却是因我祖上世居金陵,且少时我亦曾随双亲于此地栖过数载,金陵于我亦算是祖籍故地了。” 店家一言方尽,眸中业已蕴起泪意。
“如此,我们便是同乡了。” 沈清遥言罢旋即起身朝他揖了一礼。
店家见此遂一面还礼一面触怀道:“方才闻得郎君提及琥珀光同玉殿翠香,教我忆起仍在金陵城时曾闻得此二名者不知几许,惜彼时家中但凡有所余钱悉皆用来送我入私塾念书了,未能得缘亲尝一二,而今......功名亦未求得,又加破落困居此地,真真是愧对双亲......”
“琥珀光确是无法了,但只这玉殿翠香......或得一尝。” 闻他境遇崎坎,沈清遥心间思量片刻,尔后方出言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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