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到了海边。
这里的春天来得早,二月底的时候,风就已经带着潮湿的暖意。美术馆的工作很安静,我每天负责整理画作,擦拭画框,偶尔给参观的人讲解。
没有人知道,我其实讨厌大海。
海浪的声音太像心电监护仪的警报,潮起潮落,像谁的呼吸。
昨天整理仓库时,发现一幅未署名的画。
《春逝》,布面油画。画的是学校天台,阳光很好,水箱旁坐着个穿校服的少年,只画了背影。
画布角落有一小块颜料剥落,像是被眼泪泡过。
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同事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只是想起一个人。"
一个说要在春天等我的人。
……
今天收到一张明信片。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片海。背面用铅笔淡淡地写着:
「今年的樱花开了吗?」
笔迹很陌生,可问话的语气让我想起某个午后,有人躺在病床上,手指缠着输液管,轻声说:
"夏末,你要替我看看春天。"
我把明信片夹进那本《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里。书已经很旧了,翻到折角的那页,诗句下面有铅笔划过的痕迹:
"爱情这么短,遗忘这么长。"
晚上做梦,梦见17岁的周予淮。
他站在医务室门口,校服袖口沾着颜料,逆着光对我笑:"同学,你还好吗?"
我想说不好,这十年一点也不好。可开口却变成:"周予淮,今年的樱花特别好看。"
他点点头,转身走进阳光里。背影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一片樱花,落在我掌心。
醒来时发现枕头是湿的。窗外在下雨,雨滴敲在玻璃上,像那年他铅笔划过素描纸的声音。
昨天去看了心理医生。
她说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时间,建议我写日记。
我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
「周予淮,第十年了,我还是讨厌春天。」
「但今年,我试着去看樱花了。」
最后一行墨迹被水晕开,像谁模糊的笑脸。
……
又到清明。
我没去扫墓,而是去了学校天台。推开门时,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划破天空。
水箱还在老地方,生锈了,旁边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周予淮 ? 夏末」
我蹲下来,用手指描摹那些笔画。铁锈扎进指腹,渗出一粒血珠,很疼。
可我没有哭。
风从耳边掠过,像谁在说:
"夏末,你要长命百岁。"
昨晚收拾旧物,找到他留下的那叠处方笺。
最下面藏着一张我没见过的: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约在夏天见面吧。」
「那时候,我一定是个健康的人。」
「可以陪你很久很久。」
我把它放进钱包夹层。
明天,我要去看海了。
(后记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