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西岩稍作停留,才迈着步子向里走,心里忐忑,曲指,敲响了王离的办公室门。
“进。”
王离正取下眼镜,揉捏着胀痛的眉心,垂眸间瞧见开门进来的封西岩。
“王院长,这是我整理的西宋国时期,鲁阅常的资料,”封西岩将文件递出去。
王离没接文件,抬头审视了她,看她面容憔悴,无声地叹息一声,才接了,还没打开文件看一眼,就问,“怎么那么憔悴?”
“遇到了阻碍。”封西岩紧张,小心地回,“已经解决了。”
王离翻看着封西岩整理的资料,一分一秒地过去。
封西岩瞄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过去,安静地在一旁等着,见王离放下资料,戴上眼镜,向后倚靠着,十指交叠,放置于小腹上,指尖摩挲着西装。
“你……”王离欲言又止,“你爸妈,是我的合作伙伴,自成立四个月后,他们前往西宋国,公元1011年,延初十四年春,有不明确的原因导致数据有误,被迫遗留在那,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你首次去的是西宋国1015年,延初十八年秋,有一些可能,你们会有相遇的几率。”
“这……”封西岩刚想要继续问,就见王离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王离从椅子上站起来,行走到了窗前,瞧着窗外,秋意颇浓,闭上眼,“你这次带回来的资料,不错,可以回去准备准备,再去西宋国吧。再次前往西宋国时,时间会有变化,事事都要小心。”
封西岩望着王离的背影,等她说完,就做出让她离开的手势,连给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时空部办公区,坐下来之后,就往后靠着,闭上眼,去思考王离说的那些。
原以为这次回来,要经过很多波折才能知道父母失踪的真正原因,怎料王离会亲自说出口。
缓了好半晌,才从悲伤中缓过来,寂静的办公区里,只有她一人,窗外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疲累,躺着躺着,就沉沉地睡过去,漆黑的梦里,有了一点晦暗的光晕。
等再次醒来,办公区里有了敲击键盘的声响,滑动鼠标的浅音,也有从耳机里跑出来的音调。空洞地望着这一切,直到一张精致的面容,进了视野中。
是去刘宋的贺雪柳。
贺雪柳挥挥手,笑容满面,她起身,忙从名贵的包包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欢喜地走过来,双手递过来。
“西岩,我在刘宋,梁将军送我了不少首饰,这金凤云钗,价值不菲,虽然错过了你的生日,但现在送,也不迟。”
封西岩笑笑,接了,“谢谢,这生日礼物很特别。”
贺雪柳笑意不减,“那我们的小寿星,在西宋国有什么奇遇呢?”
封西岩心想,奇遇没有,面上保持着温柔的笑,“我还没、遇到奇遇。”
贺雪柳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咱能回来,就是奇遇。”
去后汤的于丹翠,给她送了王举人的翡翠银簪。去前秦的孙似梦送来繁花银手镯,而去前晋的林玉然,也给她带来了祥云吊坠。
而手里,却没有一个像样的回礼。
默默地收着她们带来的礼物,望向在补妆的几人,“晚上,请你们吃饭。”
贺雪柳爽快地应了,“好啊!”
林玉然,于丹翠,孙似梦都忙说,要去哪个饭店,吃完饭要去唱歌,还得去按摩。
外出这么久,忙忙碌碌,获得历史的真迹,总得要奖励自己。
几人聚在一起,孙似梦先问,“你们下一趟时间定好了没?”
于丹翠微醺,纤纤玉指戳着酒杯,拿起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盯着那赤红的火星笑道,“老师说,让我们错开时间,不能再在一起离开,会有影响。”
“也是。”孙似梦叹息,捻起杯子,浅抿一口,“我明天走,前秦改朝换代快,得早点去。”
林玉然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声音柔和:“我后天。”
于丹翠酒意朦胧,环视一圈,眼神飘忽不定,“我晚你一天。”
“我得一个星期后吧,回去应付家里的催婚。”贺雪柳打了一个酒嗝,一脸茫然,晃动着手中的杯子,暗红的液体在杯中乱撞。
四个人齐齐地看向封西岩。
封西岩回答得很囫囵,“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可能要晚几天。”
封西岩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定好的闹钟响起,在睡梦中伸手,关掉催人起床的闹铃,坐在床上。
头发散乱,从凌乱的发丝往前看,窗帘的缝隙中看到微弱的光线,慢慢回过神。
才从掀开被子起来,赤脚走到窗前,扯开紫粉窗帘,欣赏初冬的阳光。
欣赏片刻,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聒噪的电子机器管家的机械叫声,“吃早饭,吃早饭。”
连叫了数十声。
亏得没在它身上设置闹铃。
真吵。
微信里有十几条未读的消息,是她们的,发出“再见”二字,她们也出发了。
再见二字的含义,很沉重,是下次再见,也是出现故障后再也不能见。
收拾好行囊,前往地下室,启动设备,输入自己的名字后,自动匹配出要去的朝代,要采访的人物。
唯独,没有准确的年月日。
宽敞的大路上,马匹留下的粪便,细小的沙石在风中滚动,闷热的空气里,是闷闷的臭气,直往鼻子里跑。
青葱树木,山间野桃树挂满青涩的果子,若有若无的花香。
四处无人,氛围逐渐怪异起来。
封西岩加快脚下步伐,往前走。
西宋国守元元年,四月初十,夏。
封西岩在稻田附近,向在清理稻田中的杂草的农民询问。
得知天下已变,新帝登基。
皇帝仁德,减收赋税,兴种农桑。
而此时所在的位置,是德州利县境内的桐年村,与钏州的锦县、娥县。
有九百里的距离。
封西岩谢过老伯,往东南方向去,若没记错,守元元年夏,绛州兵力不足,朝廷派显毅将军池浈寻、定南将军鲁阅常,与封家玄甲将,及五千精兵南下,增援绛州,会经过桐年村、姜合村、上泉庄,小汪庄等村庄附近的官道。
在中午抵达官道,听山林间的飞禽振翅的声响,和远处的昌丘驿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随便选了官道路边的一棵青松,坐在那等,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上方显示的时间来看,是从早上七点,走到十二点。
口干舌燥,拧开仿古的水壶,水流入喉,才得以缓解,抬手擦掉唇边的水渍,瞧着过来的一辆质朴的马车扬长而去。
随后,从这走过的,有二十多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平民百姓。
封西岩等到黄昏将近,才听到阵阵如雷的铁蹄声响,忙站起来,在昏黄的夕阳中,看到在摇曳的旗帜,西宋。
如雷贯耳的铁蹄声响,盔甲碰撞的刺耳声,愈发地近了。
鲁阅常、池浈寻、封东涑在前,都看到了在路中央站着的人,头发披散在两肩,在晚风中飘扬,看不清脸。
鲁阅常有一时的心悸,呼吸凝滞,以为是冤魂来寻仇。
可很快,有一个念头冒上心头,不受控制地下马。
同时下马的,还有池浈寻。
封东涑不解,跟着下马,忙问:“二位将军,有何不妥?”
鲁阅常不耐烦道,“原地等候。”
池浈寻什么也没留下,径直向前走去,脑子里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消失了两年的她?
封西岩看着夕阳下斜影中的自己,在这黄昏下,有些吓人,迅速将头发用黑色头绳扎起,目光直视前方走来的两个人。
“封西岩。”池浈寻音量激动地问,“是你吗?”
而长长的队伍中,有一人举着的长枪,因激动到没有拿稳,从手中掉落,砸在了满是沙石的路上。
鲁阅常回头,语气中不满,“封副将,去看看,是谁临阵胆怯?”
封西岩看到鲁阅常的那一刻,因有他之前多次的谋杀心理,她本能地偏向池浈寻。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心思细腻的鲁阅常捕捉到了。
他是看着大大咧咧地,可这样的小细节,偏偏、注意到了。
池浈寻面瘫一样的脸,漾开了笑意,“你来了。”
封西岩点头:“是,池将军。”
池浈寻问:“姑娘,这两年可好?”
封西岩还没回答,他又问,“你这次来,是找他?”
封西岩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在黄昏里,他们冷硬的面孔,似乎都温和了很多。
这次来,虽说穿梭时空的设备上写着的名字是鲁阅常。
但,这次不想是特意为他来,可又不好说出口,只轻微摇头:“来,看看这里的山河草木。”
池浈寻莫名地舒口气,“那好。”
只要不是找鲁阅常的就好。
封东涑急急过来,“禀二位将军,胆怯之人是末将的玄甲将,虞学亥。”
虞学亥?虽异姓同名,可还是想要瞧瞧,是不是离别许久的人。
封西岩上前,看着双手被反剪押过来的男人,头戴铁盔,头垂着,看不到尊容,大步跑上前,托起那人的脸。
在此期间,看到了押着他的两个士兵,都传来惊疑,在他们开口喝退之前,回头看向池浈寻,“将军,可否让我看看他?”
池浈寻迟疑一瞬,轻点了头,“可。”
而在一旁被无视的鲁阅常,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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