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焓心里刺痛,眼睛也酸涩,微微舒口气,硬是从沧桑的面颊上挤出一个笑脸来,“西岩姑娘,能不能想办法见到他?”
封西岩点头又摇头,心口也闷得厉害, “我尽力想办法去见……”
鲁焓对那未说完的话,产生了恐惧。
封西岩望着满是敌意的鲁择昌,和满面沧桑的鲁焓,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
凛冽的寒风倏地从周身呼啸过去,冷不丁地打个冷战,封西岩搓着手臂,听见身后沉厚的脚步声,转头去看。
封学亥急切地追过来,终于是寻到了西岩。见西岩对面站着的一老一少,单单只是看着对方的眉眼,都惊诧了一瞬。
封学亥思虑过后才问:“二位,是阅常的亲人?”
鲁焓此次只是点头,什么话也讲不出口。
鲁择昌喉头哽住,轻点了下巴,生硬地“嗯”一声:“他是我兄长。”
封学亥长长地吐一口浊气,关心的视线在西岩的身上停留一瞬,再望向鲁氏父子,“那,麻烦二位跟我们走,商量一下。”
见他们不为所动,封学亥又道:“我有办法救他,只不过是,要有点代价。”
鲁焓暗下去的眼眸,唰一下就亮了起来,他兴冲冲地问:“是何等的代价?”
封学亥不忍心,可仍是道出:“比天人永隔要惨痛。”
鲁焓惊骇地“啊”了一声,脑子空白,整个人就昏倒了下去。
鲁择昌背起老父亲,敌视着这两位疯癫的父女,怒斥道,“你们害了我大哥,还要害我爹不成?”
封学亥拉住要解释的西岩,上前两步,帮着护着昏厥的鲁焓,对上鲁择昌的眼睛,轻叹了一声,“有些话,离开这里再说。”
被厚雪覆盖的小院,封学亥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人员之后,才催促西岩和鲁氏父子进屋。
三两间厢房和堂屋都挤满了人,封西岩进到堂屋,在众多的人里,看到了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郭微清。步子加快走到他身侧,也靠着墙壁,这一路走来,疲累至极。刚靠着休憩一会儿,耳边就传来郭微清的声音。
“西西,没多说话吧?”
封西岩沉默了一下,才应声:“没。”
“录音耳环给我。”郭微清慵懒地睁开眼睛,掌心向上,伸到封西岩的面前。
封西岩张开眼,歪头看了他,看他精神也不佳,冒出来的胡茬都没有剃,显得狼狈。这还是头一遭目睹他不修边幅的一面。发僵的手指摘下耳朵上的录音耳环,在递出去,郭微清的手指也要触碰到录音耳环的时刻,兀突地收回握在掌心里,仰面看他。
“我真能信你?”
郭微清的手指曲起,俯低看她,看她红润的眼睛,眼角处滑落一行透明的液体,心口梗住,到现在这个危急时分,她对自己的存疑没有减轻一点。
郭微清心头又沉又闷,“我之前,确实是说了一些谎言欺骗你,也确实是喜欢过你,可后来,喜欢变了,变成了血浓于水的亲情。”
封西岩是皱着眉头听他讲完的,对于自己的身世,从来不去过问,现在有人提及,回味后就不是滋味。
郭微清轻轻笑着:“郭哲做的好事有两件,一是带走我这个在战火中存活下来的遗孤,二是把邱家还留有一口气的血脉也一并带走,交由封叔抚养,他们一直无子无女,对你不错,我也放心了。”
封西岩偏开视线,半合上眼,无声地叹口气,“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郭微清环顾了一下望过来的无数双眼睛,又不经意间碰撞到了封学亥的视线,微抿唇后,才回归正题,“西西。”
封西岩看他伸过来的手心,短暂地回头看他,心里梗着,也不禁自问一句,和这个最讨厌的人竟有这层关系?
没有动摇的心,在给他录音耳环后,有那么一点微坠,不知怎地,周围的气氛变得古怪,环视那些在边上听见这番说辞的同伴,他们亦有惊讶,亦有坦然。
在这些人中,捕捉到了周鲆的视线。
周鲆挨着门框的,在那静静地等待着,可担忧不减一点。
封西岩喘不过来气,不去看郭微清将要做什么,也不管外面是否正下着大雪,走了出去,在屋檐下站着,脑海中无限地回放着到这收集资料的那些时光。
为了一点不切实际,改了又改的文字,郭哲搞了这么大阵仗,上牵扯皇家秘史,下牵扯黎民百姓,危害江山,危害百姓。
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偏头看一眼,是周鲆和鲁择昌。
周鲆酝酿多时,才询问,“我能做点什么?”
封西岩垂眼,“等着吧。”
在一旁的鲁择昌听见这话,心中积怨又要炸开,可机会似乎一次次地离他远去。
才进似冰窖的大牢的鲁阅常,听见锁链哗啦声响响了两次,回音久久才散去。抬眼一看,眉头轻微一皱,看着来人略微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此人是何方圣神。
汪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脸相应,“鲁刺史,请!”
金碧辉煌近在眼前,鲁阅常见到尊贵的一国之君,王徽知,曾听西岩提起他的劣迹。眼下,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
“臣,参加陛下。”
王徽知敲着桌沿,斜睨着他,久久才道,“朕想在你赴死之前,听听你的想法。”
鲁阅常仍持着行礼的姿势,君不说免礼,不敢放松,此时再听到这平静的语气,却是要将他打下地域的话,恐慌的思绪萌生。
“臣,不该大力维和外族与汉人的关系,迫使我国将士死伤无数,酿成大错,也不该开山伐树兴种农桑,误伤山中灵兽,毁了国运。”
鲁阅常叩谢,额头触地,“多谢陛下给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王徽知凝视着他,看他如此,压下龙怒,问,“你可知这头目是何人?”
鲁阅常愕然,再三思量,才小心道出,“还不曾听闻,只是,他们曾说,第一任头目,姓郭。”
王徽知沉声问:“郭微清?”
“回陛下,不是此人。”鲁阅常低眉垂眼,忽然看见了一步一步踱来的王徽知。继续道,“那人,已逝世多年,残害过妃子子嗣。”
鲁阅常就差挑明这人名讳,有些话又不能说得太明白。
王徽知道出一句:“倒没说假话。”
鲁阅常迷惑不解。
王徽知看他这样心慌意急,“起来吧,朕已特赦异国之客,不会追究其罪,但也不可再来搅毁干预,胡作非为。”
鲁阅常眉头紧紧皱着,本是要起身的,可听到了后面那一句话之后,就又退回去规矩地跪着。
王徽知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石启如此恶劣的王土,都能让你治理得脉络贯通,谷满仓盈,是个有功之臣,为国尽心,朕很高兴。”
鲁阅常的眼皮穆然间,重重地跳了,预感不佳。
王徽知背过身,缄默一些时间,才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鲁阅常,“先皇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是为国为民,不可缺你,如此,就到璜州,仍是一州刺史,朕不会亏待与你。你的家人,朕听闻,也到了京都,你且去与家人相聚,就在、月底启程吧。”
王徽知察觉鲁阅常的肩膀颤抖,眯起眼缝,笑问,“你这是,有异议?”
鲁阅常咬紧牙关,低垂眉眼,言语诚恳:“臣,遵旨。”
鲁阅常走出金碧辉煌之地,见到白雪纷飞,见到在雪中站着,似是等了许久的王岸。
王岸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面容随和,微微一笑,轻拍了肩膀,算是一种给予安慰的方式,便径直离开。
鲁阅常不懂此刻王岸的行为,也不想多在此停留,匆匆冒着寒风急雪,出宫去寻家人,去寻朋友。
在无人的街道里,行走了近两个时辰,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层搁挡万物,寻不见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瞬间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暗暗的天色笼罩下来,鲁阅常驻足,再也走不下去。
这条孤独的道路,走了太久太久,看不到一点尽头。
茫茫雪海中,出现了一个行走的人影,鲁阅常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唯恐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的的确确是一个人影,待一点一点地走近,是一个虚无虚幻的身影,鲁阅常眉头轻微地挑了挑,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
期待是她,又期待不是她。
可能吧,自个都魔怔了,总是认为会是心中所念所想的她。
垂下眼帘,看着飘落胸前的白雪,伸手去接,不一会儿,掌心落满冰冷的薄雪。
也清晰地看见,许久过去,雪未融化一点。
以往这薄薄的雪在掌心里,很快就被自己温热的体温给侵蚀融化。
鲁阅常长长地叹了一声,当真是老了。
拂去掌心的雪,握紧拳头垂在身侧,本意是去寻家人再续一续这将要断裂的情感,可现下瞧来已是用不上了。
为了不牵连到家人的生死,就早些动身,前往璜州,坦荡地去赴约,去赴西岩曾说的那个早殇之约。
悲壮之际,鲁阅常猛地停下脚步,在这肆虐的风声中,仿若是听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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