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在窗外织成一张密网，七月的晚风裹着槐花香挤进纱窗，在韩芊家吱呀作响的吊扇下显得格外黏腻。
梦晨抱着一摞习题册推门进来时，正看见韩芊趴在书桌上对着数学书发呆，后颈上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绺绺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空调又坏了？"梦晨把冰镇酸梅汤放在桌上，玻璃瓶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伸手替韩芊捋开贴在额角的头发，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耳尖，"热成这样还学呢？"
韩芊慌忙坐直身子，后颈被梦晨掌心的凉意激得一颤："老公说明天找师傅来修......"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梦晨塞进一颗酸梅，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含着梅子含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补初三课程？"
"小学毕业那年你借我的笔记，我还留着呢。"梦晨晃了晃手中的习题册，指尖划过封面上"韩芊"两个烫金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出声，"还记得吗？你四年级时抄我作业，把'等腰三角形'写成'等要三角形'，被老师罚抄二十遍。"
韩芊的耳尖霎时红透，抓起枕头就要砸过去，却被梦晨眼疾手快抓住手腕。
少年的掌心带着常年练书法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脉搏："别闹，先讲题。"
梦晨摊开习题册，指尖停在一道配图题上："已知抛物线y=ax? bx c经过点A(-1,0)、B(3,0)，顶点C到x轴的距离为4......"
他忽然抽出韩芊手中的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画出抛物线的大致轮廓。
手腕转动时，校服袖口滑下两寸，露出内侧淡青色的纹身——是只振翅的蝉，与韩芊小学毕业时送他的橡皮章图案一模一样。
"顶点纵坐标是±4，所以对称轴是x=1，对吧？"梦晨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韩芊耳垂。
"这时候分两种情况讨论......"他握着韩芊的手往草稿纸上按，指尖扣住对方握笔的姿势，"当开口向上时，c=ax? bx c在x=1处取得最小值-4，代入A、B点坐标......"
韩芊的大脑早已被近在咫尺的体温搅得混沌，梦晨的拇指还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混着草稿纸上铅笔划过的沙沙声，让他想起那年暴雨突至的午后。
五年级的教室漏雨，梦晨把他拉到自己座位旁，两人共撑一把印着奥特曼的雨伞。
他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在作文本上画歪歪扭扭的彩虹。
"发什么呆？"梦晨忽然用橡皮砸他额头，"这题要分类讨论开口方向，你刚才走神时我讲的第二种情况，再复述一遍。"
……………………
暮色渐浓时，梦晨翻出物理练习册："这题考阿基米德原理和液体压强。"
他指着图中浸没在水中的圆柱体，忽然抓起韩芊的手腕按在自己锁骨下方："假设这里是水面，圆柱体高度h=10cm，底面积S=20cm?......"
韩芊的手指下意识蜷起，触到梦晨校服下紧实的锁骨，像触到夏日里冰镇的玻璃瓶。
少年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棉质布料传来，带着某种令人心慌的灼热。
梦晨却浑然不觉，握着他的手往下平移："下表面深度h1=15cm，上表面深度h2=5cm，所以浮力F=ρg(h1-h2)S......"
"等、等一下！"韩芊突然抽回手，抓起桌上的草稿纸挡住发烫的脸，却在纸页上看见梦晨刚才画的受力分析图。
那些歪歪扭扭的箭头里，藏着几行极小的字："芊芊的手腕比女生还细，像果冻。"
空调外机在窗外突然发出轰鸣，大概是朴朔找的师傅来了。
梦晨借着灯光调整台灯角度，暖黄的光晕里，他忽然看见韩芊后颈上有粒浅褐色的小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梅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颗痣："小时候没发现你有这个......"
韩芊像被电到般缩起脖子，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酸梅汤。
玻璃罐滚落在地，暗红的汤汁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两人慌乱的身影。
梦晨蹲下身收拾碎片，指尖忽然被划破，血珠滴在韩芊脚背上，却被对方慌忙抓起手含进嘴里。
"疼吗？"韩芊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碰翻的酸梅汤，在台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梦晨望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朴朔替韩芊擦去嘴角的冰淇淋，而此刻自己指尖残留的，是对方舌尖的温度。
修空调的师傅敲响房门时，梦晨正在给韩芊讲解化学方程式配平。
他故意用铅笔尾端戳对方腰间的软肉，看着韩芊像虾米般蜷起身子："记住，一氧化碳还原氧化铁，条件是高温，不是点燃......"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韩芊忽然抓住他捣乱的手，指尖划过梦晨掌心的茧子，"四年级我被同学欺负，是你拿着扫帚追了他们三条街......"
"那是因为你哭起来像小奶猫。"梦晨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颤抖的睫毛，"现在长大了，却总跟着那个姓朴的瞎跑......"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朴朔抱着工具箱站在门口，看见两人交叠的手和满地的草稿纸，吃醋地笑出声："原来在补习啊？我买了冰西瓜，要不要……"
"要！"韩芊慌忙抽回手，却被梦晨按住肩膀。
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最后一题，"
手指划过物理练习册上的附加题："如果圆柱体密度大于水，松手后会下沉，那它沉底时对容器底部的压强......"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温柔，像被夜色浸软的棉花。
韩芊看着梦晨在草稿纸上画的坐标系，忽然发现所有函数图像的顶点，都悄悄连成了心的形状。
而少年手腕上的蝉形纹身，正随着他讲解的手势轻轻振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起。
带着夏日里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消失在黏腻的晚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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