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年把沈锦年叫来训斥了一番,还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之后,阿奴成了阿狸,也成了兰院的二等丫头。
这个位置很微妙。
之前那些欺负过阿狸的人,如今要对她陪着笑脸了,可阿狸没有耀武扬威的机会和心思,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向小姐证明,她的提升,不会让兰院横生事端。
是故对于之前的那些是非,阿狸谨记着小姐对她说的那句话,“对于拥有支配权利的人来说,他们要做的,是制定规则。”以及“要尽可能地减少,底下人的对峙带来的损失。”
阿狸隐隐约约触碰到了这句话的背后含义,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加入了竞争更加激烈、且暗流涌动的战场。
原有的四个二等丫鬟里,云玢会画各种时兴的妆面、还会梳各式各样的发髻。
云载识得几乎所有的花草鸟虫种类,所以小姐外出游玩时,常常是叫云载侍奉左右。
云罗心算了得,小姐不常见她,但每次看过的账册,都是经云罗算过之后,才被送上来的。
云念练得一手好书法和好女工,小姐身上的荷包络子都是她打得,好些信件,也都是由她代笔。
她们四个为了一等丫头的空席,早已争得不可开交,如今又多了个什么都不会、却偏会哄小姐开心的阿狸,她在兰院的境遇,可想而知。
她们不明白,阿狸这样什么不都不会的,凭什么就得了小姐的青眼,让小姐不仅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还破格从粗使丫头提到了和她们平起平坐的位置!
系统同样不理解,她教阿狸的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原剧情里,阿狸是被男主带回了府上的。
男主是梁国人,根本不可能会教她怎么当一个好皇帝!事实上,他原本只是想利用阿狸的身份,给楚国添些乱子,只是没想到后来楚国皇帝死了,太子登基没一个月,也驾崩了。
阿狸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登上了皇位,别说治国安邦,她根本大字不识,连奏折都看不明白,于是朝中大事都交到了帮她登基的康丰、康将军的手上。
康丰一边铲除政敌,一边联合宫里的太监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朝廷上当上了说一不二的摄政王。
康丰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没半年就把这个走下坡路的国家霍霍的直接断了气。
梁国灭了楚国,梁军铁蹄踏入楚国皇宫,阿狸自尽而亡。
这才是应该有的结局,但现在,司年不仅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什么“绝对的分配权”。
这个世界,能拥有绝对支配权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系统语气严肃。
【你该不会是想她做个好皇帝,最后还能力挽狂澜吧?】
司年抬头瞥了眼正对着那篇《岳阳游记》愁眉苦脸的阿狸,她拿起刚写罢的大字,吹了吹未干的墨痕。
“我倒是想她能做个好皇帝,可力挽狂澜...”司年极轻的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司年的语气让系统想起上个世界,她说她需要一个闺蜜的时候。
系统觉得她这话十有八.九又有圈套,立马竖起了万分的警惕。
司年恍若未觉。
她那双漂亮的含情眼永远盈着一汪清泉,叫人看不见水下的汹涌,也看不见四周的虎狼环绕。
那双眼只是无害的、清澈的,然后说出最绝情的话。
“楚国是积重难返,不是一个人拼尽全力就能挽回的,哪怕她是皇帝,也改变不了结局。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对你的剧情来说,不管她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傀儡,还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你不觉得,垂死的国家和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搭配在一起...”司年略顿了顿,“太无趣了吗?”
“人的痛苦,更多的来自于认知。有时候,这份认知,甚至能够抵挡生理上上的痛苦和伤害。好比中世纪束胸的盛行,又好比封建的裹小脚。骨折、呼吸不畅,她们固然痛苦,可这些给身体带来最直接伤害的行为,却因为变态的审美而广受追捧。”
“换言之到阿狸,你觉得什么都不懂的阿狸,会畏惧殉国吗?在她眼里,死之前搏了名,还当了几年皇帝,她只会觉得自己赚了吧?”
“匡”一声,阿狸小鸡点米似的脑袋磕在面前桌面上,她立马坐正了,悄悄拿眼觑着司年,瞧司年仍在执笔练字,她又短促地出了口气,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司年笔走龙蛇。
以阿狸现在的年龄,读书认字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司年轻声笑了笑,毛笔蘸满了墨汁,手腕空悬,又对着系统道,“人们不愿意看美好的灵魂束缚在泥泞里,所以自由才有意义。人们也不愿意看美人迟暮、将军白发,人们把天才的陨落称为天妒英才...显然,普通人的死亡并不在这份惋惜里。这和生命本身无关,人们就是喜欢看美好的东西走到尽头。越是美好,那他毁灭的时候、束手无策的时候、被逼无奈的时候,碰撞出的火花,就越是绚烂。”
“从天之骄女变成卑贱奴仆,又从一个小贼当上万乘帝王,这故事固然波折,可她也只是被是时代洪流裹挟的一滴水珠,难道你不想看这滴水珠,因为有螃臂挡车、夸父逐日的执念和妄想,变成一朵漂亮的浪花吗?”
司年话落,系统只觉得自己的CPU都跟着这番话滚烫起来。
是了,更具有张力的角色,和更加戏剧性、冲突性、悲剧性的剧情...
什么都不懂的阿狸,是带不来这样的效果的!
系统再次意动了,但还在犹豫。
司年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只是她已经懒得和系统周旋,“当然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一定会这样做的。所以看在上个世界,咱们还算有些交情的份上,我只是提前通知你,除非你有办法强行让阿狸回到男主府上,否则,只要阿狸还在我身边,你的所有否决都是无效的,你也不用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司年唇畔含笑,最后收笔的笔锋凌厉,她拿起那副字仔细端详片刻,又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纸篓。
那是个斗大的“修”字。
萧晏修的“修”。
司年再次提笔,她本以为不会再开口的系统却忽然道。
【所以,你又要再次让她痛苦吗?】
一滴墨滴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司年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随即又顺畅地撤下了那张废纸。
可系统却像是被她刚刚“别管我,你也管不着”的言论气狠了,依旧道,【照你说的,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那她最后殉国的时候也不会痛苦,你现在做的这些,不就是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逼她走上痛苦的终结吗?】
【就像上个世界,你看她绝望一样?】
司年嘴角的弧度未变,她这次写的是“晏”字。
司年笑出了声,惹得阿狸频频侧目,可她不在意,只是眸光微凉,仍对着系统道:“那依你的意思,身陷痛苦却不自知的那些人,就应该在所有人的谎言里,‘毫无痛苦’的死去,这样才是对他们的仁慈是吗?”
“又或者,你觉得他们不配明白事理,就应该作为你的工具,来完善你这‘伟大爱情’的剧本?”
所以,在系统看来,她的觉醒,被称为“bug”。
她的抗争,被看作负隅顽抗。
最为可笑的是,系统设定她们之初,居然还是为了传递给人“爱”的感受!
只是她们倒霉,没有分到主角的戏份,所以就只能被当作循环利用的工具,一次次在设定好的死亡和悲剧里,走向短暂的终结。
系统在小世界里赋予他们人类的情感,然而在司年这个觉醒的npc身上,她却只能从小世界里的人物里,去重新学习情感的表达,去理解人类那些感情先于理性的所作所为!
司年的不甘和怨愤再次惹得系统空间动荡,系统只能匆忙解释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这是你的理论,你的原则。
所以系统不明白,他不过是试图司年的理论来辩驳司年,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相较于人类情感驱动的未知行为,司年更能明白系统的不解。
她眼皮都没抬,冷声道“你没听过‘见鬼说鬼话’吗?”
【...所以呢?】
这次的司年,话语声里多了点慢条斯理的阴柔。
“所以,人对鬼说得话,鬼不能对人讲。”
“我说痛苦来源于认知,可以。我说要阿狸变成浪花,可以。我说我会完成任务,还要她痛苦,可以。我说的,就可以。”
“而你,不行。”
系统的语气莫名有些委屈,音调也弱下来,还带着几份不甘心地。
【为什么?】
司年又笑了,笑得让系统发寒。
“为什么?有意思,你觉得为什么?”
“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非让阿狸痛苦?又为什么会跟着你在这小世界里穿梭?这痛苦的最终根源难道是我吗?是我设定了她的悲剧、设定了她非死不可的结局?你如今还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说为什么?”
“明明要她死的人是你,我只是被你胁迫着让这结局更加充沛,可你如今来指责我狠心无情,你觉得这合理吗?你应该说出那样的话吗?”
系统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在司年的连番追问下,他只能节节败退地认下了“痛苦的根源”是自己的事实。
他不仅罪恶地设定了阿狸必死的结局,还试图把这锅摔在司年头上——尽管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司年看起来好像过于被动,今天难得能和她斗几句嘴,于是没忍住和她友好争论了两句——但是,在司年的辩解之下,他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险恶!
于是,好不容易和司年搭上几句话的系统又被怼到了自闭。
而终于清静了的司年,又一次把写好的大字丢进了纸篓,这次动作略大,纸篓被司年打翻,阿狸见状,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蹲在一旁把打翻的纸团又捡回纸篓里。
现在的阿狸,但凡和看书写字无关的,她都积极的不得了!
又闻外间脚步声轻动,碧桃拿着一份请柬呈上。
“小姐,三公主设宴,说近来天气凉爽,请了各家公子小姐前去翠竹峰品茶悟禅。”
阿狸近来跟在小姐身边,一听“翠竹峰”就悟出了些门道。
翠竹峰不算陡峭,一路上还都是翠竹秀林,算得上是文人雅客常去的地点。山上有座寺庙,说是求姻缘很灵,所以夫人小姐也不少,而那山虽然不算陡峭,但马车也上不去,行至山脚只能步行上山。
天长日久的,翠竹峰就成了公子小姐们,设宴相看的地儿。
阿狸想起上次,三公主婆婆寿宴,公主府还特意请了小姐,这次又是...难不成,是三公主有意要给小姐牵线?
可阿狸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这偌大京城,有谁家公子的名声品行,能和她们小姐相提并论。
阿狸蹲在案旁,悄悄看小姐的脸色。
小姐到底不是神人,阿狸和她相处的久了,也能从她细微的动作里,猜出她的一些心情。
就好比现在,嘴唇抿得有些紧,唇角微微向下,显然,她对这场宴会,是不耐烦的。
不过也不奇怪,阿狸早发现了,小姐不太爱动,更别说这大太阳底下,叫她去爬山了!
果不其然,阿狸听小姐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向往,只是懒洋洋地开口道,“都请了谁?”
阿狸抿着唇偷笑,为着心里的那点自得,更加专心去捡地上四散的纸团。
碧桃的声音四平八稳地念过那些阿狸或熟悉、或陌生的名讳。
在阿狸听来,这没有起伏的语气,和那些老先生念的书也没有区别,她拿起了个纸团,忽然偷偷瞧了眼司年,趁着她不注意,顺手就塞进了袖口。
这是小姐不要的东西,所以不叫偷,可这是小姐的字,又让阿狸从这行为里,得到了某种满足和欢愉。
她甚至期盼着小姐发现,毕竟于她而言,相较于看书背书的乏味,被小姐训斥简直是一种轻松而自在的享受!
她自顾自偷着乐,冷不丁被一支掉落的毛笔砸中了衣袖,她吓得就要把那团袖子里的纸团丢出来,可一抬头,却见小姐闪躲的眼神中又带着几分期盼,说话也不似往日那样恬淡自若,而是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拘谨和试探。
“你说,公主还邀了萧公子去?”
小姐的耳尖红了,阿狸方才的那些窃喜霎时被堵在心口,她攥紧了袖口里的纸团,像是攥着自己不知为何而酸胀的心脏。
萧公子?梁国那个质子?
题目出自蔡伸
众所周知,男主出现的时候,就是主角推进感情的时候,哈哈哈,忽然发现,这个世界的男主存在感更低了。
系统&男主:我委屈,我不敢说。
哈哈,终于要入v啦,明天请假准备万字章,入v之后终于不用压字数了,我会努力加更哒,(试图挑战日万,但不敢保证,所以给大家比个心吧,爱你们呦~)
And,七夕快乐啊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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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古代篇之相府嫡女×亡国之君(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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