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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小提琴之王(十九)

这一届的国际小提琴赛大概是史上气氛最和谐的一届,比赛才真正正式开始第一场,选手们却纷纷佛系了,连相互之间交流的语气和笑容都充满了超脱感。

林野坐在一团祥和的氛围中,默默用松香擦着琴弓,那眼睫低垂、毫无杀伤力的模样,却让围观群众产生一种杀手出手前擦拭佩剑的错觉。

第一轮比赛延续第一期表演赛的组合,两人一组进行竞赛,评委能够根据选手的表现选择同组两人共同晋级或只留下一人,最终留下的只有10人。

由于Michael选择退赛,导致正式赛只有19人,顾星河首演失败但并不影响继续参加比赛,只是这一轮陷入了孤身奋战的境地,形势对他很不利,只是他却并未有丝毫紧张的模样,倒是让其他选手高看他一眼。

轮到顾星河上场,这一次他选择的是弦乐独奏,可以说是很大胆的尝试。

顾星河站在舞台中央,握弓的手隐隐颤抖了一下,又缓缓平静下来。

低缓的乐声从琴弦上缓缓流淌而出,随即渐渐加速,犹如一匹奔跑在雨林中的孤狼。

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场中。后台的林野微微抬眼,看向实时转播的大屏幕,隔了一会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继续抹着松香。

骤然拔高的乐声中仿佛看到母狼踉跄摔进泥水中,挣扎着向前爬去,却无力地蜷缩着四肢痉挛。音阶一点一点向上攀爬,飘至最缥缈处时,一瞬间短暂的空白,似是母狼拼死诞下狼崽,而后哀怜地在恐惧中乞求着不知是善还是恶的少年,留下它的孩子……

乐声在死亡着,酝酿着生命。

现场的听众从音乐中回国神来,而后掌声如雷。

“孩子,你太棒了!我仿佛看到了母狼眼里的绝望,更看到了孤岛上少年的绝望,以及在这绝望当中对生存的渴求。”克瑞斯作为副主席,并不吝惜自己对美好音乐的夸赞,“你的演奏仍有生涩,但是这支曲子,我想伍迪·休斯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不是绝佳的演奏,但是,我想这作曲值得我这一张晋级票。”伊丽莎白爽快地将手中直接晋级的权限递出去。

顾星河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却在此时来自台下的一句问话令他垂在身侧的手禁不住倏然蜷动。

“孩子,这是你自己的作曲?”路德希林问着,脸上无一丝笑容。

“是的。”顾星河与老人对视,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闪躲。

路德希林深深望着他,转而侧首询问身侧的男人:“亚瑟,你觉得呢?”

唐先生靠在椅背里,深邃的眉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不堪入耳。”既非鄙夷,也非嘲弄,仿佛在陈述什么事实,“这首曲子更适合见深。”

却是被这语气戳中潜藏的敌意,顾星河禁不住扬声不平:“先生,这是我的曲子,只有我才最适合它!路……”男人抬眼平静看他,他忽而后脊一凉,似被什么怪物盯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低低道,“这不公平……”

现场有刹那的寂静,路德希林解围道:“我想,你的作曲值得这一票。孩子,期待你下一轮的成长。”

候场区,张怀恩看了看依旧在擦琴的林野,忍不住凑上去道:“顾星河这首曲子有点儿像你的作曲风格。”

林野笑了笑。

也许是巧合吧,谁规定这风格只能属于友人呢?张怀恩忍不住想,却依旧觉得哪儿怪怪的。

过了一会儿,顾星河回到后台,远远看向他们这里,张怀恩只觉那眼神说不出的古怪,是透着挑衅,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得意,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走吧。”

张怀恩肩上被友人轻轻一拍,回过神来。

林野已经站起来,微微笑道:“该到我们了。”

他和张怀恩刚一上台,随后便有一群孩子,像小尾巴似的坠在后头,一个个抹着小红脸蛋,十分可爱。

这一次,林野充分吸取上回的教训——给爱人留了合奏的机会。

林野看向台下正中的爱人,唐先生矜持地理了理衣袖,施舍似的起身走上台,坐到钢琴边上去。

两个少年各执着一把琴,站在舞台两端,而林野身后就是唐先生。

会场内一派寂静。

滴答。

雨水打落在雨林的枝叶上。

滴答,滴答。

一声,两声,雨连成了线,小提琴声缠绕进钢琴声中,交织着,碰撞着,织就一场磅礴的雨幕。

这里是雨林。它安静,沉默,却潜藏着无穷的危机。

低低的孩童的吟唱,打破了黑暗与恐惧。

孤岛雨林中的少年,孤单地追逐着雨,飞速地穿梭在丛林里,耳边是清晰的雨声,似有简单的快乐,又仿佛是无穷的独属于他的孤寂。

这一切,戛然而止。前方的泥潭中,母狼躺在血泊里,哀哀低鸣。少年谨慎地,伴着一声、又一声试探的琴音,犹豫着走上前。

那一刹那,小提琴遇到钢琴,母狼与少年对视。他们分明是不同的物种,但一瞬间心流相通,在两双眼睛里,看到彼此内心深处的哀绝。

母狼挣扎着抽搐一下。它的身躯挪开,露出藏在身下孱弱的小生命。

缥缈犹如天籁的童音穿越枝叶,似是来自天堂的绝响。少年跪在泥潭前,轻轻捧起狼崽,随手拽过树叶,将小狼与雨水隔绝,藏进自己怀中。

G弦轻颤,悠悠的琴音牵动少年的心弦。

在这一刻,他是孤独的,但也在这一刻,他的生命将得到延续。

舞台上柔和的灯光落在少年脸庞上。

这一刻,他与剧中的少年,似乎融合成一个身影。

但也有不同。

林野清晰意识到,他的心飘得再远,灵魂走得再远,身后,总会有那个人,牵着他的绳,领着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本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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