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傍晚的月藏在红色的云朵中。薄薄一片月牙,像是被风吹走的木屑,只是边缘被打磨地十分光滑。
巷子里飘散着香气,犹如蒸笼一般将这股味道紧紧扣牢。小巷尾端,两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有些突兀,却把春末的喜气用欢快地方式表现出来。
宴池忙里忙外,她的左手手指上戴着那枚用木头做的戒指,穿了一件红色的,小巧的外衣,穿梭在院子里,像是一只红色的飞舞着翅膀的蝴蝶。
她一会儿指挥着阿簪把东西摆起来,一会儿帮着阿顾收拾屋里屋外。如果说谁对自己的婚礼最上心,那非宴池莫属。
舒棠则不紧不慢地踮着脚尖,贴起喜字来。她做事稳当,没有宴池那样急迫,只是偶尔才回头轻声叫着宴池的名字,让她看看自己贴的位置有没有变歪。
院子不大,活儿也不多,不一会儿便被归置地整整齐齐。
门口有两陇鲜花,周围盘旋着蜜蜂和蝴蝶;石狮子特意选了小一些的型号,配着这面积不大的宅院,竟然多了些温暖和喜感。
门上贴着两张喜字,再往里看,端的是热热闹闹,一片祥和。
待天色渐渐暗了一些,阿顾忙着让厨房准备饭菜。门外有人敲门,她跑出去打开门,发现对面是许久不见的庄嘉。
“阿顾——”庄嘉抱着一个红色的盒子,探着脑袋出现。她扬起一抹笑意,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好久不见啊!我听说……宴池要成亲了诶……”
阿顾不知如何是好。这事虽然隐秘,但保不齐会传到谁的耳朵里。
庄嘉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说道,“恭喜宴池和唐亦殊啦!我新买的礼物,祝她们百年好合。”
说完急匆匆地将盒子塞到她怀里,想要开溜。
奈何阿顾反应很快,直接一把抓住她,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芒。“庄小姐,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喜酒再走吧!”
她本以为这姑娘是来挑衅的,没想到她还带了一箱沉甸甸的礼物。这场婚礼本就有些冷清,如果多些人祝福,那也是好的。
于是宴池刚将树上的许愿牌挂好的时候,庄嘉正不知所措跟着阿顾走进小院。
“庄嘉?”宴池拍拍手上的尘土,以为自己眼花。“你怎么过来了?”
庄嘉抿着嘴,又指指阿顾手中的箱子,低声说道,“听说你办喜事,所以来看看,顺便给你拿些贺礼。”顺便两个字,她说得尤其重。
宴池接过箱子,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闪现在脑子里。但她只是将东西交给阿簪,让她放在书房放好。
“阿棠呢?”她又顺口问道。
“唐小姐去换新衣服了。”
“嗯对!”宴池点点头。
这才转过身子,用戏谑的语气说道,“我这院子也只来了你一个客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庄嘉不想正眼瞧她,看了看身旁的树,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真心喜欢她?”
“当然。”宴池信誓旦旦。
庄嘉点点头,“我听说了一些事,如此看来,唐亦殊确实像父亲和哥哥说的那样,比我强了不止一点。”
她年幼时,唐亦殊就因为自己解除婚约的事情在天朝出了些名头,身边的名门望族都觉得奇怪,更有一些小姐觉得丢人,可父亲和哥哥却说她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长大后,她和对方进入不同的部门,唐亦殊虽有父亲的光环加持,却没有父亲的庇护,因此走得举步维艰,可身边也有认识的人对她赞誉有加。
庄嘉不明白她有哪里特别,每次和父亲吵闹的时候,他总是会说,和人家唐家小姐学学!
父亲是个武将,做事从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他对唐亦殊欣赏,她并不觉得稀奇。可她一向看着稀罕的公主也喜欢唐亦殊,她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唐亦殊的这份胆量确实让她由衷地佩服。
在她挑选贺礼想自己背着家人送来的时候,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不管外界有什么样的流言,唐亦殊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她的坏话。
她确实如父亲夸赞的那样,是个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还不走寻常路的人。
“虽然你父亲夸她的话我们很受用,但你本来也不用和任何人比较。”宴池拍拍她的肩,“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就留下喝一杯?”
庄嘉的耳根微热,“当然,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客人。”
她急急忙忙提起裙摆走向宴池指着的方向,小声补充道,“公主,我想和你道歉。你是我们韶国的英雄,和我哥哥一样,我不该让别人那样说你。”
宴池笑起来,“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想做我该做的。”
安排好庄嘉,宴池也回屋换衣服。
她穿的本就是喜服,只在外面换了一件拖尾的红色罩衣。衣服的袖子、衣襟上都绣着精致的花纹,在灯火摇曳下晃出好看的影子。
宴池给自己画了眉毛,唇上点一点色彩,看样子大差不差便提着裙子去找舒棠。
舒棠已经把头发挽起,同样是红色喜服,头上插了一支金色发钗,在余晖下显得摇曳生姿。
她挽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进入室内。
阿簪已经摆好画像,手中拿着册子,还不忘照顾一旁发愣的庄嘉与阿顾。
“公主,不用红罩头吗?”
“不用不用,我俩熟得很。”宴池摆摆手,笑得乐呵。
“那我们就开始了?”阿簪看向舒棠,有些紧张地问道。
“有劳。”舒棠将裙子微微舒展,两只眼睛眨啊眨,既有好奇,又不乏温和淡定。
此时月亮完全显露出来,月光静静落在门前台阶之上。
“如此,我们就开始仪式了!”阿簪翻开册子,见宴池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在上面写着,“白头之约,红叶之盟,宴棠缔约,良缘既成。”
“一叩首,拜天地——”
阿簪目光灼灼,眼神紧紧盯着那几个大字,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宴池牵着舒棠的人,两人几乎默契地同时转身,身体向着门前,弯腰拜向门前月光。
“二叩首,拜高堂——”
此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进来,打断了阿簪接下来的流程。
“还来得及吗妹妹?”
先跑进来的是舒棠的哥哥,唐胥。他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惊惧,又心疼地看着她。
“哥,你怎么来了?”
唐胥挠挠头,“今日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爹不让我出门,我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出来的!好在,还赶得及。”
舒棠挽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知该哭该笑。
“对了,刚认识一位兄弟,说是宴池的朋友,我们就一起来了。”唐胥说完,把目光转向一旁。
宴池看起来要淡定地多。她抱着胳膊歪着脑袋,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呦,您还记得来啊?”
好似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存在。
宴戚从怀里掏出请柬,又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语气不怎么友好,“怎么,不欢迎我?那我走?”
说罢作势要走。
阿顾自然站在门口挡住他,笑得一脸谄媚,“陛下,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宴池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盒子,端详了一番,说话上还是没有半分退让,“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吃晚饭呢!”
阿顾伸出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公主,要闹别扭可要错过吉时了。”
宴池见好就收,把盒子递给阿顾,摆摆手招呼几人。“好好,赶紧地,宴戚,去我后边站着,我还得办后边的仪式呢……”
等这番话说完,唐胥终于反应过来,那人何止是宴池的“好兄弟”,还是对方的兄长,自然也是韶国的天子。
唐胥屏住呼吸,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妹妹。
宴戚也意识到什么,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听宴池的埋怨,自行站在身后。
高堂的座位上,本该坐着两人的双亲,可宴池和舒棠身边没有亲朋前来,于是提前画好了各自母亲的画像挂在墙壁之上。
宴戚见左右两边都是女子,似是感叹,“看来我们两家还蛮相似的。”
“陛下可要……”阿簪指指座位。
宴戚笑着摆摆手,只站在一旁,“小池,和唐……和亦殊给母亲行礼吧。”
阿簪和阿顾端着茶杯站在一旁,待两人行完礼,将杯子递给她们。宴池和舒棠相视一笑,把杯子重新敬给各自兄长。
宴戚犹豫了一刻,还是接过,看了一眼唐胥,温和示意。
“三叩首,对拜——”
阿簪说完,宴池和舒棠面对面站着,行拜礼。待两人起身后,窗外近乎暗下来。
庄嘉先拍着手,也不顾宴戚的脸色,高兴地嚷着,“百年好合,百年好合!是不是该入洞房啦!”
“呵呵……”唐胥抓住妹妹的衣袖,在原地踌躇,不知是否该真的进行这一步。阿簪则惊讶地“啊”了一声,把册子翻了又翻,直到阿顾直接抽走,手指敲在她脑袋上,“她说啥你信啥,说你傻是一点都不假。”
阿簪气结,对方却已经笑眯眯地拉着她进行下一项了。“走走走,赶紧去收拾东西,我让厨子准备上菜了!”
宴池和舒棠挽着手臂走在走廊,正好月亮渐渐饱满起来,变成一个澄清明亮的玉盘。
宴池带着她走到树下,清风吹过,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舒棠伸出手臂,挑了一个仔细看起来。
“长相厮守,百年好合。”
看笔触,自然是宴池的心愿。
两人抬头,繁茂的枝叶之间,月亮的花落在每一片叶子上。天空湛蓝,颜色好似海水倾斜在幕布之上。
宴戚站在门外,看宴池红色的衣袖放在背后,不多时,轻轻揽在另一个人的腰上。
舒棠向右靠近,头默默偏向她,又继续抬头看着远方。
温柔地风依旧在身边流动,枝条轻柔摆动,饭菜和酒香萦绕着这座小院。
她们的世界只有彼此,这一切看起来都美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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