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吉被陈蛟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默然半晌,她提了一杯,垂着眼皮道:“怨我,给你赔礼道歉。”
陈蛟掀了她一眼,没接话,低头沉默地吃饭。
一顿饭吃的人心下百转千回,情绪抑扬顿挫,算不上不欢而散,但分别的时候两人不尴不尬的。
送陈蛟到楼下,李长吉帮她解开安全带,提醒道:“那棺材厂的老板可能会提前回来,她应该认识你吧。”
陈蛟说她进那家公司是有事要做,李长吉有点不放心,检索了下殡葬服务公司的信息,在公司持股人里看到赵游的名字,一瞬心中了然。陈蛟大约不知道她跟赵游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还加上了微信,不过一直没什么联系。
赵游的事李长吉后来也听说了,她猜不到陈蛟潜入赵游家里的公司究竟有什么意图,也不清楚陈蛟说的一口恶气指的是什么,只担心她别事儿没办成人被堵着了。
陈蛟有点意外地看了李长吉一眼,“嗯,我最迟后天就收工了。”
李长吉点点头,试探地问:“之后什么打算啊?”
“准备去新西兰转转。”
“挺好的,出去散散心。”李长吉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啊?”
“三月份吧。”
现在刚一月中旬呢,李长吉缓慢地应了一声,“行,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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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赵游的弟弟赵泳串标被查,估摸着能判个两三年吧。也不耽误他尽孝,再交点儿罚金,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这事儿就过去了。
赵游的妈妈覃红梅给陈蛟打了通电话,问本子是不是在她那儿。
陈蛟客客气气地温声道:“阿姨,小游跟我比较亲,她的东西还是交给我保管更好。”
电话另一头,覃红梅半是慌张半是警惕地问:“你还想干什么?”
“您别多心,没后招儿了。”陈蛟叹气,“我也是捎带手给弟弟普个法,教他别跟他姐似的,走了邪路,将来还得指望他给您养老送终呢,阿姨您说是不是?”
覃红梅挂断电话,之后再没联系。
眼看着快过年了,街上车挤车人挤人,超市里更是人头攒动。陈蛟难得来一次,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和烘焙区打转。
偶一抬头,看到海玉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不远处挑海鲜。
陈蛟认出来是海玉的发小,姓何,小何刚生产完的时候,海玉带她去医院探望过。
中途陈蛟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她出去接,门还没关严实,就听见小何跟海玉痛呼:“太受罪了,以后你要是想要孩子,千万别自己生,让陈蛟生。”
海玉笑道:“你扯太远了吧。”
回去的路上,海玉感慨,“以前一直以为将来要参加她的婚礼呢,没想到现在直女都不结婚了,上次聚餐说要去父留子,大家还笑,现在儿子都生完了。”
陈蛟道:“确实行动派,这样将来至少可以为两名女性提供去父留子的选择机会,还蛮有创造性的。”
海玉忍不住笑了,“她也没想到,就觉着不筛性别顺其自然嘛,没想到试管了对双胞胎儿子。”
“命运弄人是吧。”
觉着她话里带刺,海玉若有所觉,扭头看了陈蛟一眼,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陈蛟看向她,“听见什么?”
见她一点儿没遮掩的戏弄表情,海玉小声道:“你明明就听见了嘛。”
陈蛟笑道:“这会儿反应过来了。”
“她人不坏,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么,你别多想。”
陈蛟闻言瞥了她一眼,“我把话留在现在说,已经很为产妇考虑了,再问我要体谅就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了。”
海玉没吱声,沉默地开车。
之后也没再碰过面。
也是巧,陈蛟刚结完账打车离开,海玉就给她发了条微信,一张截图。
陈蛟点开扫了一眼。
离开舒城的时候她把她妈的微信拉黑了,图个清静。没两天她妈用她弟的号角色扮演喊她姐,但语言习惯和错别字让她开局就露了,陈蛟顺手一道拉黑了。
现在辗转通过海玉问她,年前要不要回去吃个团圆饭,又问她跟海玉准备什么时候办婚宴。
海玉问陈蛟:“怎么办,我之前胡说八道阿姨当真了,现在要跟阿姨解释一下吗?”
陈蛟回:“你不是已经答应要带我一起回去了么,当面说吧。”
夜里,陈蛟破天荒地梦到海玉,梦里,海玉变成了一只鱼。
整个梦境中,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鱼没有语言,她也没有言语。
倏然,梦境骤变,海玉被一张巨大的渔网困住了。陈蛟想去救她,却发现这张网黏黏的,她被粘住了。
挣扎的感觉很清晰,有一瞬间的挣脱感,但没有具体的画面。梦里,陈蛟惴惴不安地放弃海玉,拼命地跑。跑着跑着就醒了过来。
上午十点多,海玉开车来接她。
海玉有变异性哮喘,不知道是大降温的冷空气导致的,还是接触到了什么过敏源,已经断断续续咳嗽一周了。
陈蛟跟她在一起两年,已经熟练掌握她感冒咳嗽和哮喘咳嗽的声音区别,问道:“吃过敏药了么?”
“没,吃了苏黄止咳。”
“觉着不好就别拖了,去医院做个雾化。”
海玉笑着应了一声。
她的车摆台是三支乐高玫瑰花,从陈蛟送给她的花束里抽出来的。这会儿忽的想起来,“欸,你记不记得,咱们刚同居的时候,有个老头儿半夜来咱家门口,在门外边咳嗽边翻垃圾袋的事儿。”
那天陈蛟出差了,在外地参加博览会,体验VR地震小屋的时候,她助理站旁边晃了一下,倒在陈蛟怀里。那姑娘不知是小脑不发达还是平衡感有缺陷怎么的,陈蛟扶她起来,没几秒她又栽陈蛟怀里,之后一直抱着陈蛟不撒手。
有同事拍了视频发私群里,海玉看了气得不轻,晚上打视频的时候问陈蛟,陈蛟白天设备试多了身体不舒服,没怎么哄她就挂了。
海玉气得睡不着觉,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听到门外一直有人咳嗽。她起身下楼,打开猫眼查看,那老头儿正好站起来,海玉被吓得一哆嗦,立刻给陈蛟打电话,问要不要报警。
陈蛟安抚她,问人走了吗,告诉她只是来翻纸壳和瓶子的,让她不要管,明早她会去跟物业沟通,让物业找过去上门交涉。
海玉听到她的声音心渐渐定下来,她听到她用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小玉。”
“干嘛说对不起啦。”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
海玉心头涌起汩汩的甜意,“想要你抱抱我。”
等了半天,对面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话呀,睡着了么?”
“没,在改签。”
第二天,陈蛟晚上十点半赶到家,送了她一套乐高花束。海玉想起来前几日陈蛟还问她哮喘是不是容易花粉过敏,原来是打算送花给她。
海玉一下抱住她。
陈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海玉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你知道吗,我刚打开猫眼,他一下站起来,整个头都放大了,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陈蛟吻她额头,“不怕,不会再来吓你了。”
“嗯?物业怎么说了?”
“人被救护车拉走了,他儿子把他接走不在这儿住了。”
海玉茫然道:“什么情况啊?”
“熬夜熬的吧。”
这件事改变了海玉的生活习惯,“我现在自己住也是垃圾自己扔,快递自己拿。”
她一开始跟陈蛟住一起的时候还觉得陈蛟过分注重**了,再晚也自己下楼扔垃圾,快递再多也宁愿自己拉露营车去大厅取,不喜欢门口有常打照面的陌生人停留。
结果就是那几天大降温,又是下雪又是下雨,路面结冰不好下楼,垃圾便放门口等第二天物业来收,就遇到了翻垃圾的事儿。
海玉扭头看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安心。”
陈蛟朝她笑了笑。
海玉不知道,陈蛟出差前一周就已经发现那老头翻垃圾了,捡走了玻璃瓶和用过的指套。
两人刚因为公寓储物间太小,海玉乱买东西占地儿拌了几句嘴,海玉闹着要搬家,陈蛟给摁下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蛟便没跟海玉说。
老头住同一层,半个月前电梯里遇见过,斜45°向下扫视人。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太好使,偷窥也很明显。陈蛟放下手机看回去,他就不看了。到了一楼,老头扭头用下巴示意她先走。
翌日早起上班,老头半夜刚翻完垃圾也起个大早,陈蛟发现他偷窥,他也不回避了,继续瞟,问:“小美女,你搬来多久了?”
呼吸像拉风箱一样。
陈蛟问起海玉,“类似哮喘这种呼吸系统疾病的话,是不是对花粉很敏感?”
海玉说对,提起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教师节家长送老师百合,她被罚去办公室改作业,写着写着就不停地咳嗽、头痛恶心。老师听到她喘息声不对,立刻打电话喊家长送医院。
陈蛟去花店挑了两盆百合,用垃圾袋拎着顺手扔在了过道里。
没想到老头会带病坚持翻垃圾,把海玉吓着了。
陈蛟心里空空的,只是觉得海玉口中的温情时刻,其实也是掺假的,她以为她是干燥柔软的枕头,但她只是一袋成分复杂,吞咽潮湿的干燥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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