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昏暗的通道，那些悬浮小灯泡一感应到光的出现，一窝蜂地飞回了米拉尔的口袋。
米拉尔打开口袋，数了数回来的数量，一个不少，安心地收束起口袋，回头指挥两个小家伙赶紧跟上。
他们走的是条小路。
一拐进路口，能看见的光便少了许多，像是跌入了黄昏即将到来的时刻。
周围几乎是寂静无声的，偶尔响起两声智能模拟出来的鸟鸣和虫叫，还有清晰可闻的脚步声，无一不在刺激着悄悄潜入的到访者。
罗追的反应尤为明显，走一步、惊一步，明明四周没什么声音，他却始终用双手虚捂着耳朵。
原烁时不时安慰他两句，全然忽略了自己的神经也在一寸寸收紧，到最后，脑袋里只剩下一根悬在半空的细线，紧绷的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
深呼吸一口，再吐出，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路上的一盏灯。
路灯是欧式古典风的造型，材质却用了通体反光的金属板，两者太不相配，倒是特殊，也算是一个记忆点。
挖空了记忆，怎么都找不到这一道刺目的反光。
是错觉么。
原烁莫名有些累地阖上眼，收起视线，对新的地图有了初步了解后，他再靠近米拉尔，一张嘴，又是询问：“米拉尔，你方才说这是一条运输特殊物品的通道，听上去是个很重要的通道，为什么没有人看守呢？”
“我也说了，这里见不得人，”米拉尔说，“若是在进出口重兵看守，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出口还好，那里连接了列车站，出入的人不算多，还有人专门监管着，不算麻烦。可是这个入口连接的是居住区，要是被人发现——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居住区——”原烁的视线紧接着探向前方，眨了眨眼，抬头望向最大的光源，“好大一个太阳，光线不是特别强，现在应该……是下午三、四点，为什么在居住区看不到人呢？”
米拉尔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不好意思啊小宝贝，这次你的估算有误，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头顶上的那个是人工太阳，多少有些不准。下午四点……这个时间，好像是居民们进行社区活动的时间，人都团在活动中心了，所以看不到。”
“社区什么活动？”
这回连罗追也有点好奇了。
“就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唱唱歌、做做游戏、诗朗诵什么的，用来建设邻里之间的良好关系，你们没经历过吗？”米拉尔说。
原烁和罗追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齐声道：“没有。”
米拉尔远远地对着各大地表城市啐了一口，“你们生活的都是什么破地方，这个世界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知道宽慰一下自己的居民，放松放松心情，增进一下邻里关系，死后也方便在地底下认个老乡什么的。”
“……”原烁静默了两秒，“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信仰和需求。”
“行吧，”米拉尔转头看向前方，反手毫无忌惮地对着身后打了个响指，“再转个弯就到地方了。”
“到哪里？”罗追扶着他破损的眼镜框，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前方。
米拉尔微微一侧脸，垂下眼睫，斜斜地看着他，猝不及防地一伸手，夺走了他的眼镜框。
“唉？！！”罗追眼前的画面本就不清晰，这会儿猛地一收缩，像是有人把他的神经当买麦芽糖甩了出去。
罗追向上追着眼镜，下意识蹦了一下，姿态跟扑蝴蝶似的。
他为数不多的安全感随着破碎的眼镜，翩翩然飞走了，飞到了米拉尔的掌心。
罗追赶紧趴住原烁伸过来的一手臂，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毫无气势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米拉尔掂了掂眼镜，“之前说过了，要给你换衣服眼睛。”
“啊？”罗追不太相信。
“干嘛？”米拉尔说，“你觉得我会是不信守承诺的人吗？”
罗追持续懵了两秒，方才回过神，紧握着他的“导盲杖”，冲着米拉尔摆了摆手，“不不不，我觉得你是一个信用等级非常高的人。”
“嗯，”米拉尔满意地应了一声，转着罗追的眼镜说，“行了，别废话了，放心大胆地跟我走吧。”
果然，再走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一家挤在两座平房之间的没有门面的小店。
店里亮着灯，有人。
透过推拉式玻璃门，幽微的灯光落进原烁眼底，他看见小店里、守着小店的女人身后的货架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东西，玻璃器皿、方便速食、户外用具……什么品类都有。
应该是一家杂货店。
“杂货店也可以修眼镜吗？”原烁问。
米拉尔一手推开玻璃门，另一只手对着原烁一摊，“既然都说是‘杂’了，当然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业务都能接。”
原烁思索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家不起眼的小店似乎不简单。
在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跟着一个其实也不太熟悉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该有一份警惕心，警惕心再滋生出犹豫。
但好奇心驱使着原烁，在充当一根“导盲杖”的同样，把罗追带进了这家不知名的小店的坑。
玻璃门一开一闭，温和的灯光拥过来，点亮了一方天地。
“欢迎光临。”
倚着玻璃展柜的女人听到了动静，头也不抬地站起来，目光始终落在手里的屏幕上，手指有条不紊地在屏幕上按着什么，似乎是在打游戏。
顷刻后，她在米拉尔开口前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才站直的双腿又一下弯曲了膝盖，一歪身体，斜斜倚靠着。
“欸，”米拉尔不满地指着她，绕过玻璃展柜“杀”了过去，“你这个接待的态度，我会举报你的哦。”
“啧。”
原烁听见“盲人”罗追也跟着发出一声不满，于是不解地一偏头，问道：“罗追？”
罗追大概是很不喜欢模糊不清的环境，干脆把自己塞进了完完全全的黑暗，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紧闭着双眼，全靠原烁来感知方向。
罗追悄悄贴近原烁，用很轻的声音说：“米拉尔这是遇到心上人了？不是说修眼镜嘛，唉，我就知道她是个不靠谱的。”
“心上人？”原烁说。
“嗯，”罗追动了动耳朵，“你没觉得，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柔和吗？这是遇到心上人才会激发出来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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