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邬翀瞪大眼睛,说出心中猜测:“你这么紧赶慢赶是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温伯瑜低下头,轻轻晃了晃脑袋,小声说:“我不认识他。”
邬翀松了一口气,“不认识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起风了,身后的枯草头几乎扎进地里,任由冷风摆弄。温伯瑜坐起来,挺直腰杆,高举起啤酒,朝邬翀扬起微笑。
“干一个。”
邬翀伸手碰过去,“以前喝过酒吗你,少来点别醉倒了。”
温伯瑜默默喝了一大口,酒瓶跌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不会。”
“不会……”
温伯瑜眼神迷离,眸子上覆着一层亮光,不知是火还是泪。
二十几分钟过去,肉串吃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把四瓶濑祭喝了个精光。
“没关系。”温伯瑜仰起头,后背抵在靠椅上,双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望着天上遥远的星辰,缓缓闭上了眼。
邬翀不解:“什么没关系?”
温伯瑜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啪嗒滴在洁白的上衣上。略带哽咽地说:“邬翀,不要自责……”
邬翀站起来,放下酒瓶,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喝醉了?”
温伯瑜睁开眼,“我……别因为我内疚,不值得……”扬起嘴角轻轻晃动脑袋,“嗯……一点都不值得……”
草原不比雾港,昼夜温差大,人坐在外面极容易着凉。
邬翀担心温伯瑜受寒,把人扶起来放在折叠椅上坐好,一句话没说就往车里走。
邬翀单膝跪在车坐垫上,翻了半天没找到,这才想起温伯瑜那件外套早在刚出小区那会儿便被柳卓尔剐走了。邬翀回头看一眼,不过找个衣服的功夫,温伯瑜就两手抱着膝盖,头埋在大腿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邬翀朝他喊一声:“温少?”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风声。
邬翀走到温伯瑜身旁半蹲下,抓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醒醒,这么睡下去明天准感冒。”
“……”
邬翀自嘲似的笑了笑,“真是当保姆来了。”伸出手,将人整个拦腰捞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向车后座。
他将人翻了个身扛在肩上,放倒后排座椅,甩开保温毯,把人轻轻放下,罢了,又找来温伯瑜平时垫诗集用的软枕,放缓动作,小心塞进脑后。
做完这些,邬翀腿一前一后跪着,单手撑在保温毯上,将另一张毯子也拉了过来盖在温伯瑜身上,掖了掖被角。
帐篷灯的亮度低于常规灯泡,黄色暖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被邬翀遮去大半,到温伯瑜那里,就只剩一张脸还袒露在光明处。
冷白的肤色染上暖光,比白日里多了几分亲近感。头发朝邬翀那儿大片倾倒,碎碎搭在额上,脸颊嘴唇都比平时要红,醉态使然,往日那些疏远冷淡、循规蹈矩的全都消失不见,荒野月色下,只余笑意浅浅。
邬翀盯着看了许久,在温伯瑜无意识地朝他这里翻了个身之后,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都没醒,睡眠质量比猪还好。”
邬翀坐起来,两臂撑在保温毯上,小心翼翼一点点朝车门处挪。
他草草收拾了烧烤架,将垃圾都倒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而后关上车门,在温伯瑜身边躺了下去。
旁边人的呼吸声轻且均匀,大概是睡熟了。
邬翀侧过脸去,帐篷灯已然关闭,黑夜中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轮廓。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说的话虚实参半,在事情真相完全袒露之前,他根本无法判断真假。
他毫不怀疑阿尔达什之行对于温伯的紧迫性。他也一点不相信,今天下午逝去的那位年轻胰腺癌患者和温伯瑜没有关联。
所以他很容易原谅了温伯瑜对自己的欺瞒与愚弄。毕竟,如果不是他在高速上赌气关掉导航,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抵达阿尔达什。
今夜注定难眠,邬翀两臂交叠垫在脑后,眼睛怔怔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温伯瑜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一会儿滚到车门那儿,一会儿又撞在邬翀身上,拳头搭在邬翀胸膛,微蜷手指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保温毯就这样被温伯瑜卷成一团,小山一般堆在两人脚边。
邬翀坐起来,正想将保温毯拉上来给温伯瑜盖上。一抬眼,与前窗玻璃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黑影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邬翀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黑影没有回答,亦没有跑,就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们。
邬翀背上泛起恶寒,在确认温伯瑜那边的车门已经锁上后,推开门就下了车,一边追,一边拨开老年机手电筒。
黑影听见开门声拔腿就跑,四处多是半人高的野草丛,黑影不知躲在了哪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操!真是见鬼了!
邬翀担心自己距离越野车太远那东西会乘机伤害温伯瑜,及时止步,退回车里,将帐篷灯给打开了。
荒郊野岭,周围既没有人烟又不见监控,邬翀本就不多的睡意被突然出现的黑影驱的无影无踪。他不敢再睡。将车全面上锁后,坐在温伯瑜身旁守夜。
深夜空寂,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上静音键。能听见的只有身边人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邬翀眼皮愈来愈沉,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次日清晨,邬翀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阳光透过车窗撒在脸上,邬翀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车外围了一堆人。
温伯瑜混在其中,两手比划着,向救援人员解释:“昨天我们试过垫石头在车轮下,但依旧无济于事。”
路队长扬起友善的笑容:“光垫石头当然没用,车陷这么深,除非你们两个能一前一后把它抬出来,不然,还得靠我们。”看见邬翀坐着,和温伯瑜开玩笑说:“刚才你舍不得叫醒,现在总该让他下来了。”
闻言,救援队一众人停下手上功夫,纷纷朝车里望去,发现是个男人,立马又忙起来了。
邬翀推开车门跳下车,径直走到两人中间,面向温伯瑜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喊我一下。”
温伯瑜眨眨眼,颇为认真地说:“叫了,你让我别吵。”
邬翀将信将疑,手摸向后脑,“啊?不可能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拖车绳系挂完毕,路队长高举左手,“后退后退!”对横在公路上的救援车下令:“拖!”
温伯瑜和邬翀并排站在稍远处。救援车使尽全力,发出阵阵闷响,拔萝卜似的把路虎从地里撬了出来。
温伯瑜走前去,朝路队长微笑道:“辛苦了。”
路队长笑笑,“本职工作,应该的。”
救援队员跳起来向路队长摆了摆手。路队长点头,转头告诉温伯瑜:“不用担心,车子没什么问题。”看见邬翀走过来,老远就开始朝他喊:“小子,下回可别再这么虎,救援队可不是每次都能在一天内赶到。”
救援人员陆续上车,“队长!该走了。”
路队长扭头回喊:“好!”晃了晃手掌,微笑说:“小温,有缘再见!”
温伯瑜点头,“再见。”
救援车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阳光下。
邬翀站在温伯瑜身边,“你和他之前认识?”
“第一次见。”温伯瑜亮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你爸问我你是不是蒙着眼睛开的车,为什么三天还没到。”
邬翀抢过手机,擅作主张,把邬世东加入了黑名单,“站着说话不腰疼,甭搭理他。”
“邬叔叔很关心你,每天要问我好几次你的情况。”
邬翀不以为然,把手机塞回温伯瑜手里,转身上了主驾驶,“那是他想和你聊天,没话说了,只能扯上我。”旋动车钥匙,问:“你知道你师母住哪儿吗?要不要让她发个定位过来。”
温伯瑜系好安全带,“师母说等我们到了告诉她,她自己过来找。”
草原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邬翀降下车窗,风呼呼从身上穿过,混着青草香,清爽得不像话。
“那就成。酒劲缓过来了没有?还有没有不舒服?”
“头还有一点晕。”
温伯瑜转过来,看着邬翀问道:“昨晚我没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吧?”
邬翀不自觉扬起嘴角,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嘶了一声,故意捉弄他:“这个嘛……让我仔细想想。”
温伯瑜以前从未喝醉过,又对“酒疯”二字素有耳闻,看见邬翀这副表情,直接当了真,手指半蜷在大腿上扣出褶皱,连呼吸都跟着紧了紧。
半晌,邬翀笑笑,“那倒真没有。”
温伯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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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荒原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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