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黄河湿地边，浓雾像未干透的墨汁，渲染着芦苇荡的轮廓。江屿川趴在防潮垫上，镜头对准百米外的水域，一风吹草动都听不见的呼吸声。雾霭里，三只东方白鹤正优雅的涉水，细长的腿轻轻划过水面，激起细碎的涟漪，白色的羽毛在朦胧下泛着柔光。
这是他蹲守的第三个黎明，作为宜州大学杰出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并且全网粉丝破千万的观鸟博主“山与川”，江屿川的镜头从不辜负大家的期待，他缓缓的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被风声吞没，只见屏幕里定格下白鹤展翅的瞬间：雾丝缠着羽翼，背景里的芦苇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完美”他低声自语，看来三天没有白等，他跨上相机的背带，上面还挂着一枚小小的羽毛挂件——那是五年前救助第一只受伤的白鹭留下的，他还遇到了芦苇边哭泣的女高中生--苏野，当时的苏野身穿蓝色校服袖子卷到了小臂，露出来胳膊上沾着草叶和泥点，头发梳着低马尾，碎发被晨雾濡湿贴在鬓角，指尖还沾着泥，红着眼眶说：“它好像飞不起来了。”
她当时半跪在湿软的土地上，膝盖也沾了深色的污渍，双手小心翼翼的托着白鹭还没有受伤的翅膀。小苏野的委屈声兮若娇嫩，眼泪落在羽毛上面，她还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却把脸颊也抹上了两道泥印，像只委屈又倔强的小猫。
江屿川眼睛直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心咯噔了一下，头一次见一位身着普通的学生如此的怜悯之情的。
这也是他隐秘巡护志愿者的起点。
大概上午十点，照片编辑完成，江屿川配文案：“雾起故道，鹤鸟清鸣，大自然的馈赠。”#野生鸟类保护#东方白鹤，点击发送。
半小时之后，江屿川的电脑响个不停，打开一看，评论区炸开了锅。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画面，治愈到哭。”
“博主的镜头永远能拍到最纯粹的美好，太爱了，已经设成壁纸了。”
”绝绝子！“
“等等......背景里那是什么？”一条评论突然被顶上前排“芦苇后面好像有张网？是不是捕鸟的网啊”
“支持楼上！”这条评论在评论区闹闹的沸沸扬扬。
江屿川心里一哆嗦，猛地一沉。他立马放大原图，顺着网友指的方向看去——朦朦的雾霭中，芦苇丛中确实有一道模糊的横线，像是网具的边缘。那是他昨天排查时没来得及处理的废弃捕鱼网，本想今天拍完处理掉，结果还是忘了，还因拍照角度的原因显得格外耀眼，粉丝们眼睛是雪亮的。
他立马评论区解释，“大家别慌，背景是废弃的捕鱼网，没有太大的用处，已经标记位置，会同步直播处理过程。”
“捕鱼网？”
“不管什么网，都有隐患，博主为什么不先拆掉?反而先拍照呢？”
“细思极恐，不会故意找这种地方拍，博取流量吧！”
“东方白鹤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地方有网，博主居然还心安理得的拍照，太没底线了。”
“我看还是取关吧，网络还是带有利益性的。”
负面评论像潮水般涌来，一条条有争议的词条迅速爬上热搜。江屿川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恶评，两手指尖来回摩擦，坐在那一动不动。原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时，正好被宜州大学林学系的大四女大学生苏野恰好刷到，眼睛里一直盯着这张照片，打开了这个博主的主页，看到名字喃喃自语：山与川......
正好，苏野的宿友安绮也刷到这个帖子，快速拿给苏野看，“苏苏，你看这个鸟类的博主，有惊天动地的大瓜诶！”苏野猛地一抬头，说道：“你是说的山与川？”
安绮一惊讶：“你竟然知道？！”
安绮眼睛直线瞄到苏野的电脑上，目瞪口呆:"我去，这么巧，你也刷到了。"
苏野嗯哼了一声。
“苏苏，我看啊，什么捕鱼网，分明就是捕鸟的，以为随便说说就能混过去，现在校园墙上全是他的黑料。”
苏野思索了半天，轻轻的对安绮说：“上次我们的小组作业里的照片全是采用他的，现在发生这种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安绮大嘴巴一张，“啊！”的一声。
......
“叮'’的一声，湿地保护工作群出新的消息，网名为：林知野。她的头像跳到了最上边：【江大博主，你发的湿地照片我看到了，网的事情我已经让队的人去查了，你别单独往那边凑，上周刚抓到了个带家伙的偷猎者。】
林知野是湿地保护站的巡查员，五年前也一起救助了白鹭，而俩人仅通过工作群有联系。
江屿川看着屏幕里那行字，手指摩挲过相机背带上的白鹭羽毛挂件，嘴里轻声细语的嘀咕：''小朋友，过的怎么样了?''
脑海里五年前的事情不断涌出脑海，原来她是曾经一起和她救白鹭的那个高中小女孩。
江屿川像往常一样一直停留在苏野的主页看个不停，心里想着：还是那么稚嫩。
他的鼠标悬在苏野的主页的“留言"按钮上，指尖悬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收回了，只把页面往下滑了滑，停在她上个月发的一张湿地晚霞照，照片里她扎着低马尾，发梢沾了沾芦苇絮，侧脸被夕阳镀了层暖光。
屏幕右下角跳出林知野的新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湿地巡护，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在键盘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好”。
关于苏野的主页，他把相机挂带往手腕上绕了两圈，白鹭羽毛的纹路轻轻的蹭过掌心，像五年前那个下午，她蹲在白鹭的窝边，小声跟他说：“哥哥，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碎星星。”风里混着的芦苇香。
浏览器的历史记录里，苏野的主页被他清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他这些年藏在镜头里的她，永远只有背影，和落在取景框角落的半片裙摆。
......
窗外的雾已经散了大半，阳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屏幕上，把评论区里的"求博主小心！”的留言照的发暖。
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再去湿地看看情况，背包里的望远镜撞在镜头上发出轻响。心里清楚，这张照片不止是“大自然的馈赠”，更像是一场和偷猎者的拉锯战的开始。
而她也会经常想起苏野，不知道苏野还记不记得他？
听说当初在宜州中学名列前茅的她，现在在哪上学？网上没有她生活的痕迹，只留下那张夕阳下的侧脸照。江屿川时刻在想，她有没有考上她当时理想的宜州大学，会不会也在这座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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