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峡是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当地政府部门为了改善附近村民的生活,重整村落面貌,发展旅游业,于是在全国竞标,建设清溪峡游客中心。
SAH事务所也决定加入角逐,从政府那儿拿到地形图后,就开始了方案的设计。奚月在因地制宜和文化元素提取方面相当优秀,和时序一起被委以重任。
时序知道她工作认真,投入进去就不管不顾的,一点儿不知道心疼自己,但只是这次他发现奚月比往常更努力,似是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非她不可。
大约是晚上8点,奚月做了一天了,午饭也草草应付一下,看看时间,她便准备离去。
正好时序过来找她,看到她要走,便问道:“小月,我先送你回去吧?”
奚月摇摇头,边收拾东西边说道:“谢谢,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而且你不是今晚和你爸爸要一起吃饭的吗?”
时序说道:“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明天不用来这么早,好好休息一下。”
奚月朝他笑笑,拎着包就走了。
这两天开始降温,她打算再走一段距离,到开阔一点儿的地方再打车。
她站在路灯下,从包里翻找手机时,突然被一个影子笼罩在前,警觉的她顿时后退两步,包里的手正好摸到防狼喷雾。
抬眼时,发现面前是一位陌生男子,估摸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那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逐渐变得哀求,似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奚月左右看看,又后退了几步,扭头看看后面,才确认他看得就是自己,没别人。
她试探地问道:“先生,有事吗?”
那男子上前一步,问道:“您是奚月小姐?”
奚月没有回答,而且反问道:“你找她干嘛?”
他说:“奚月小姐,之前公司团建,云南旅游我见过你,你是越总的家属。”
“所以呢?”
“所以,”他带着哭腔,突然扑通一下跪下来,“请您帮我向越总求求情,我不想坐牢!请您帮我说两句话,求求你了!我实在没别的办法!”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着实吓了奚月一跳,但是四下无人,何况两人根本不认识,她对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更别提上前扶他了。
奚月始终同他保持一段距离,开口道:“你先起来,你这样我们根本没办法沟通,要说话就好好说。你怎么了,为什么来找我帮你求情?”
他起身,瘫坐在地上,抹了抹眼泪,解释道:“我……我泄露了公司机密,越总要拿我杀鸡儆猴……”
“什么?泄露机密?怎么?是公司里有人给你更多利益让你这么做,还是公司之外的别人让你这么做?”
他摇摇头,答道:“不是,不是内部的人,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爸。我妈死得早,我从小他就好赌,整日整夜不回家。好不容易,我熬出头了,上了个好大学,还了助学贷款,找到一份好工作,他却欠了一屁股债。上个月,债主追到我家要我还钱,可是我哪里能有那么多钱!他们说,如果不按时还钱,就要我爸的命来赔。这时候,有人找到我,让我把越总手里的重要文件拍一份给他,就给我三百万。”
“所以,你为了替父还债,明知冒着极大风险也做了。”
“我是越总的助理,跟了他两年,我对不起他。”
奚月冷笑一声,问道:“看来他们对你的职位和窘境了如指掌,这才给你下套。你爸那种人,好赌成性,一切结果都是他该的。既然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何必为了他葬送自己的大好前途?”
那男子抬起头,眼里尽是空洞,说道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德行,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没有这个父亲。可是我就是有,他不好,不合格,他发烂发臭,但我妈死后,我就他一个亲人了,怎么能狠下心来不管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吗?”
听他这么说,奚月气愤之余又无可奈何。她不理解,不理解为了所谓血缘就将一生捆绑在那责任上。如果是正常的家人那可以,如果是无理取闹的恶心的家人,趁早远离,走得远远的,别谈什么责任不责任的!
有的人繁衍后代就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兜底的东西。
她反问道:“你比我清楚吧,你将机密泄露给别人,会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有多大?越止会承受多大责任?”
他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奚月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同情你的境遇,但不能共情你的观点。这是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能插手也做不了主,越止的决定我无法左右,我没那么大本事,你高看我了。如果今日换作机密泄露成功,给公司造成损失,那谁来给他求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了什么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帮不了你。”
她说完,转身就想赶紧离开此处,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没想到她的拒绝像是触发了他的某个开关,竟让他忙不迭地起身追上来,抓住奚月的手腕不放,拉扯之间他还是念叨着要奚月帮帮他。
奚月被他这无礼又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另一只手立马伸进包里拿防狼喷雾。
刚要拿出来,一只手从她身后而来,一拳打在那男子脸上。看到有人来,他不敢再做停留,灰溜溜捂着脸就跑了。
奚月惊魂未定,立马警惕地转身看去。
“你没事吧?没被吓到吧?”
奚月看着眼前的男人,左思右想,嗯,没见过,又是个陌生人,不过这次大概是个热心市民。
“谢谢。”
他点头致意,示意奚月朝那边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价值不菲的车,后座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侧脸。只是因为近视,奚月看不清他的面容,路灯的光映射上去,被他的眼睛边框反射,形成一个亮的光点。
奚月看他有些面熟,于是疑惑地走上前。车里的人转过头,慈眉善目,和蔼地朝她挥挥手,笑道:“孩子,又见面了。”
“叔叔!是你啊,这么巧!”
“是啊,我刚好见完客户,正赶回来,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了。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您。”
“你啊,一个女孩子家的独自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
奚月像个受训的孩子,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还没吃饭吧?”
“嗯。”
“这么巧,我也没吃,一起吧,快上来,车里暖和点儿。”
“不用了叔叔,我习惯了,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啧,还要我请你上来啊?不用和我见外,时序还在等我,你忍心一直让他等着啊?”
奚月愕然地问道:“您是……您就是时序哥的爸爸?!”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小,小到遇见的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着奚月呆呆地站在车窗前沉思的模样,大叔把一张名片递给她。奚月接过名片一看,上面显示叔叔的名字是…时正,还是…讯科的首席执行官!
天呐,讯科也是厉害的科技公司呢,总部不在临姚,但大概是来临姚扩展业务的吧。
大概也是上个月,奚月去事务所的路上遇到一个进城卖桃子的爷爷,正托着一辆装着桃子的车走上坡路,车尾可能是他的小孙子在用力地推。
爷孙俩一拉一推,一个看起来七十多,一个不过才四五岁,穿得俭朴至极。奚月赶忙过去搭把手,缓缓推着水果车走那段上坡路。
所幸来了一辆车停在三人旁边,车里的叔叔吩咐助理全部买下老人的桃子,拿到公司发给大家处理了,还付给老人不错的价格。
如此一来,老人家就不用再托着沉重的水果奔波叫卖了。
奚月觉得眼前的叔叔心肠软,那个叔叔又夸她是个好孩子,就这样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时正叔叔又伸出援手帮了她。
她挺惊喜,但转念一想,时序哥和他爸爸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们父子聚餐,自己虽然很时序比较熟,打扰她俩总归是不合适的。
于是她说道:“时序哥还等着,你们一家人聚餐我就不去了。”
时正一个眼神,司机将后座车门打开,邀请奚月上去。
“小奚月,你是怕打扰我们,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要紧,时序的妈妈在他一岁半就去世了,这三十年来就我们爷俩,家里也不热闹,多一个人我们不介意,反而会高兴。”
“什么?!”她心里一惊,未表现得明显,只是惊讶时正叔叔中年丧妻,时序哥幼时丧母。
既然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忸怩推脱就不合时宜了,索性上了车。
等奚月坐上了,司机就朝事务所驶去。
“小月啊,我听时序那小子就是这么叫你的吧,他在英国留学时你们就是认识了,我在他朋友圈发的照片里见过你。”
“嗯,没想到您早就知道我了。”
“对了,你是天科的?你爸爸是奚衍吧?”
“是……是的。您怎么……认识他吗?”
时正若有所思,说道:“我们年轻的时候认识,但好多年没联系过喽,都变成老家伙了,诶,那个老家伙现在怎么样?脾气是不是一样臭啊?”
奚月不想谈及这个,于是敷衍地点点头。
他停顿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个漂亮温和的孩子,一点儿也不随他!我看你一定是随你妈妈,奚衍那家伙真有福气,不然我想哪个姑娘家能看上他嘛!”
奚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是嘲笑,似是讽刺,有些冷淡,她压低声音,说道:“倒也不是。我那个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我了,后来我爸再娶,他们几乎不管我,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已经不记得亲生母亲长什么样了。”
时正一愣,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开口,车子已经到了事务所,时序正朝他们挥手,马不停蹄地跑过来。
他打开车门,惊喜地大笑除了老爸,奚月竟然也在。
时序还以为自己工作累出幻觉了,直到老爸提醒他赶紧上车,不要发愣,他才反应过来。
“小月?我还以为你已经到家了,吓我一跳,你们怎么在一起?”
奚月将第一次和第二次遇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给他听。
“早知道就不让你一个人先走,再等一会儿我爸来了三人一起吃饭多好!”
他又质问时正道:“爸,你早就碰见小月了怎么没告诉我?”
时正理直气壮地回复道:“你也没问我——”
“……”
奚月夹在父子俩之间不免有些尴尬,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终于熬到餐厅了。
时序订了豪华包间,照时正的财富地位来看,这一餐的费用一定很高。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并非什么高档餐厅,也没有贵气得要死的装潢和装模作样的氛围。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个包间,透过一扇木窗,可以看到庭院里的假山和竹子。
时序对奚月说道:“我们只是家人之间简单吃一顿,不喜欢那些形式感重的地方,今天不吃西餐,这家的菜系很丰富,做得不差,环境也好,所以我订了这里。”
时正附和道:“嗯。一到谈合作饭桌上都不能好好吃饭,摆一大桌子菜充面子走不吃,实在浪费。我还是喜欢家常菜!”
奚月赞同道:“我也喜欢。”
时正问道:“小月,那在英国留学吃不惯吧?会做饭吗?”
“叔叔,您不知道我和时序哥快速变得熟络的原因就是他经常来我那儿蹭饭。”
“啧,你这小子!”他看向时序,“异国他乡的,你身为哥哥还要妹妹照顾你了?这像话吗?”
奚月赶紧解释道:“时序哥也很照顾我的,他帮了我不少!”
时序连连点头。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上来,奚月给两人盛饭,时正把肉往她那儿挪了挪,说道:“你这孩子这么瘦,做建筑这行又累,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能亏待自己,你看我儿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从来不放在心上,一点儿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这个方面你得学学他!”
奚月尴尬地笑笑。
时序反驳道:“您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你!”
时序聊了聊工作情况,又聊到出国留学时候那些事儿,比如水土不服,饭菜不合口味,教授的印度口音听不懂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事儿。
兴致勃勃的时候,他提议不如三人趁此机会拍张合照。
于是服务员拿来相机,时正坐在中间,时序和奚月各站一边,随着按下快门,这一幕被定格下来。拍完以后,服务员将照片迅速洗出来,一共三份,交给他们。
服务员还不忘赞叹道:“你们一家人真和谐,父亲,儿子,女儿,真幸福!”
奚月赶忙解释道:“我不是叔叔的女儿,我是这位先生的同事和朋友。”
服务员尴尬一笑,急忙找补道:“啊——这样啊,我看您和老先生挺有父女相的——”
怎么会呢?奚月听过夫妻相,还是第一次听到父女相,但只当服务员弄巧成拙拍错马屁,便也没说什么了。
对此,时序调侃道:“小月,我老爸挺喜欢你的,要不然你当他干女儿怎么样?”
闻言,时正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奚月笑笑,不说话。
时正叔叔人不错,但今天不过是第二次遇到,只是短暂的相处而已,哪有人这么草率就认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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