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斜倚着沙发，不时打个哈欠。
她摆摆手，一旁的店长连忙换一批人。模特一个接一个排着队穿着衣服试给她看。每经过一个人，她只需面无表情，店长就直接pass那套衣服，她只需轻轻点头，店长就喜笑颜开地叫人包起来。
随便挑选了一下午，也差不多了，那些她看上的衣服包包会被打包起来送回她家。
出门的时候，店长和店员们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令她有些不自在。
叶池已经在门口等候，他靠在车上，下意识看了腕上的表，等时月过来时，他急忙打开车门，用手护着迎她上去。
车后座突然多出一个盒子，普普通通的纸盒子，显得与车内的一切格格不入。
叶池通过后视镜察觉她的惊讶，于是解释道：“大小姐，时总交代我买给你的。”
时月把盒子打开，愣了一下，眉眼间生出几分喜悦。
里面躺着八份糖葫芦，两份草莓的，两份山楂的，两份橘子的，两份蓝莓的。
“刚买的，糖还没化，不过……”，他笑道，“你怎么喜欢这种东西呢？”
时月故作生气，反驳道：“什么叫‘这种东西’？糖葫芦怎么了？明明很好吃啊！你干嘛看不起它？”
叶池解释道：“不是——我是觉得糖葫芦不论从气质、外形、价值来看跟你都不搭边。在别人眼里，你应该是那种穿着奢牌吃着法餐的公主，但认识你几个月了，我发现你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有可爱的一面。”
时月还嚼着一个山楂的糖葫芦，那是她最喜欢的种类。
“叶池，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什么话都敢说！现在我吃个零食你也要发表意见了？”
叶池笑道：“你不是喜欢这种方式吗，公主？”
听到“公主”一词，时月差点喷出来，想不到叶池这人怎么可以如此平淡地说出来？
“别这么叫我，我可不是什么公主！”
“公主’怎么了？你本来就是啊，讯科的大小姐，时总唯一的女儿，怎么不算呢？而且你看我像不像公主身边的骑士？”
“你是在给你自己戴高帽！”
时月吃了一半，把剩下一半收起来。
她问道：“爸爸怎么会让你去买糖葫芦给我？”
想一想，时家大小姐的保镖，当初选拔时因为他长得最帅而被时月选中，出街就像穿着黑色紧身西服执行任务的特工一样，然后他犹犹豫豫地去小摊前买糖葫芦，冷冷地说：请把草莓、山楂、蓝莓、橘子各来一份。
哈哈哈，时月想想那个场面都忍俊不禁。
“时总知道你喜欢，但你自己绝不会去买，想要也会觉得无所谓。”
“什么嘛，说得他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那可不，时总那样的人，日理万机，竟然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交代，他对你真是太关心了！”
时月默不作声。
没了一会儿，叶池送她到家，将车门打开。
时月只拎着自己的包包下来，然后转身对叶池笑道：“糖葫芦我只消灭了一份半，余下一半给你，你尝一尝就知道它特别好吃了！”
叶池“诶？”了一声，只能看着时月跑远了。
他打开纸盒子，糖壳融化了一些，他拿出一串山楂，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才咬了一个。
糖和果肉在他嘴里咔嚓作响，叶池小声嘟囔道：“真的吗？好像也就那样吧。”
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时月打开门，她以为没人，没想到时序居然在。
因为讯科需要到临姚扩展业务，所以她刚来这几天是住在酒店。
“哥哥，你怎么来了？”
时序放下手中的画，笑道：“我是来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需要你亲自送来？”
时月的目光落在他身前桌上的画上，有些惊讶。
她连忙上前，走到画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这幅画是昨日艺术馆那副，内容是一个昏暗的背景，一束光正好照进来，照在那个提线木偶上，只不过牵引着木偶的四根线断了两根。
这幅画有些黑暗，有些抑郁，或者说压抑。可是时月很喜欢，并不觉得艺术都是积极向上的，那些能激发人的情感，不论是喜悦还是恐惧，不论是迷茫还是失望，都可以是好作品。
“你买下了？应该不是你，没那么巧。难道……”，她看向时序，“是启盛集团的越先生？”
时序点点头。
“他托我转交给你，算是见面礼。”
时月皱着眉，问道“几位数？”
时序伸出七根手指。
“倒也不便宜，他还挺大方？”
“这点儿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天科越家的长子，没什么拿不出来。”
时月有些生气，责问道：“哥，我跟他又不熟，而且讯科此次前来开拓业务，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又有多少人想奉承？这算什么？贿赂吗？”
看着她陌生又急切的模样，时序无奈又好笑，解释道：“越止是我的朋友，都说了是见面礼，以后工作上多多少少要打交道，这没什么。而且启盛集团实力远在讯科之上，他没有理由贿赂。”
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平白收人东西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时序连忙转移话题道：“诶，小月，你桌子上有几张照片，还有一沓资料，怎么，老头子要招女婿？”
谈到这个，时月就心烦。
“我更喜欢看策划案和报表，不想看一群男人的履历！”
时序笑道：“我看他们都不行，根本配不上你。你看看那个林朝健的大儿子，长得一般，花边新闻可不少，今天和这个模特同游，明天和那个女明星游艇party。那个驰城的公子，学历都是买来的，他老爹给国外名校捐款5000万不止，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
“这个，王衍霖，他家搞医药，实力倒是雄厚，就是缺德你知道吗？还有这个，他家跨黑白两道，他那个爷爷一看面相就很凶，不行！”
……
时序细数着他们的毛病，要么长相不行，要么家世不匹配，要么没有内涵，或是身高不够，或是三心二意，名誉不佳……
他将一个个人的资料随手扔在一边，像毫不犹豫地把他们pass掉。
“这个嘛……楚岫。”
“他怎样？”
“楚岫，蔚蓝科技CEO，父母都是天科风尚国际的高管，本科就读于斯坦福，”，时序读着那份个人资料，“28岁，身高187，长得……还不错，比我差那么一点儿！”
他猛然抬头，有点儿尴尬，只能清了清嗓，说道：“老头子给你挑的那些人，前几个，都是什么东西？至于这个楚岫，他好像还行……但是，但是，但是缺点嘛……”
时序犹犹豫豫，光看着他的资料，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爸应该很钟意他吧？”
时月看着那副画，点了点头。
“那你呢？他说什么你也要服从吗？你喜欢那个楚岫吗？”
“喜欢或不喜欢重要吗？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喜欢？不都是利益交换吗？蔚蓝科技和讯科一样都是科技产品公司，是临姚这个行业里的佼佼者。而且楚岫算是这么多选择里最优项，已经很好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时序感到震惊，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变成陌生人，“那……那从前算什么？建筑算什么？越止又算什么？”
时月一脸疑惑与莫名其妙：“你说些什么呢？什么建筑乱七八糟的，而且跟越止有什么关系？”
“时总，您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啊。”
“那是小问题，只是设备暂时不能一次性处理那么多数据，你看不是已经有效果了吗？”
“行，我暂时没问题。但是和时月，我希望能尽快。”
“你们之前的事我都知道，现在从头来过，又加上这几个月的相处，你占据先机，又有我的支持，放心吧，不会出岔子的。”
突然，秘书敲门前来报告说时序来了。
“时总，我先走了，祝我们项目合作愉快。”
时序进来时，楚岫正好到门口。两人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时序突然有些忐忑。
时正坐在沙发上，笑道：“你今天不在设计院，怎么有空到公司来？肯定不是来看我的吧？”
“我今天来是想和您聊一聊，你必须得告诉我。”
“凭什么？”
“就凭我们是一家人。”
时正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问吧。”
时序坐到他对面，问道：“你知道小月是亲生女儿，为什么前几日我才知道，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事发突然，她那时浑浑噩噩，情绪不好，又不记事了，我带着她在帝都休养，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那她怎么不仅是失忆，还换了一个人？那些莫名其妙的虚假的记忆是哪里来的？好像她真的跟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
“医生说，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自我保护机制，小月潜意识里还保留着跟我相处的记忆，你也知道她的养父不在乎她，她是个缺爱的孩子，我照顾了她几个月，所以经过她的加工和想象，幻想出一个美好的童年和身世，催眠了她自己。”
时序半信半疑，他只觉得似乎合理又离谱，于是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您难道忍心让她活在虚假里面吗？您难道没看出来她和以前不太一样吗？您让她接触公司，可是建筑才是她的专业，她的追求！”
对面之人冷笑道：“我当然忍心，因为她是我女儿！人活在这世上，活过的时间的证据不就是那些记忆吗？愉快又幸福的回忆难道不比痛苦的回忆好吗？她不是比之前开朗多了？是不是还更像我了？还有你，我放任你追求自己的理想，不用你掺和公司的事，但是你妹妹不行，她有天赋，有人缘，这方面的价值不容小觑。”
“人缘？”时序不屑道，“所谓的人缘就是要她嫁一个你觉得最有价值的？那她跟工具有什么区别？哦，你钟意的是那个楚岫吧，人都招呼到公司来了。”
时正语气强硬地反驳道：“楚岫已经是最佳人选！于她，于公司，都是有利的选择！我问你，他的地位、财富、相貌、学识哪一点儿不比其他人好？你别太幼稚，动不动一提联姻就是‘工具，利用’，你以为我们这个阶层都像你，觉得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多么深情，你看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女朋友！”
一听到他提到颜芷，时序更急了：“您监视我？”
时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反问道：“我有什么好监视你的？儿子的事老子还不能多关心一下吗？我可跟你说好了，不止是你妹妹，还有你，你现在年纪小，玩玩就玩玩，不准当真！门当户对是最重要的条件！”
时序失望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好像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商人的身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在这种家庭的阻碍。
“爸，我都有点儿不认识你了。”
时正一愣，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那是你以前顺风顺水，什么都由着自己。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开始要为之前命运的礼物付出代价了。”
时序搓着手，内心五味杂陈。
命运所馈赠的每一份礼物，全都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月和楚岫订婚的事宜我正在考虑。”
“订婚？太快了吧？你问过她吗？小月怎么说？”
“我们都知道，小月之前早就认识楚岫了。即使她忘了，正好，楚岫喜欢她，这不是很有缘吗？她怎么说不要紧，小月比你成熟，自己会权衡利弊，知道怎么做能带来最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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