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下传来瓷杯的脆响,猜是渡云川喝了口茶,从容淡定道:“上报吧。”
此话一出,福伯可坐不住了,他急迫的嗓音噌得窜高:“走完流程人都凉了!”
肖妄腾得站起身,撸起袖子,正准备下楼好好教一教福伯求人办事的态度。却听渡云川毫无感情道:“那就另请高明。”
稀奇了嘿。
渡云川虽然作为一宗之主,但大小事务一般都交由三位长老处置。平日里他有多闲云野鹤,就有多潇洒不羁,没少带他往人间跑。若是天庭有极难对付的妖怪,想要拜托渡云川出马,那基本上用不着再三请求,基本上算是有求必应。
那福伯又道:“您难道就不怕妖族卷土重来?!”
从墙壁上影子动作可见渡云川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天塌下来有众仙家顶着,你们也不能老盯着我一个人薅,对吧?”
福伯还在试图劝说:“帮一把,就一把!”
渡云川道:“怎么选,看你。不是吗?”
话说得意有所指,看似袖手旁观却有种水中观月就等对方跳坑的感觉。肖妄撤了腿,扒在扶手上探头探脑,可惜除了一堆木头啥也看不到。
福伯迟疑少顷,貌似经过深思熟虑,才如释重负道:“好吧,我承认。的确有神官下达指令,要求我暗中监视小邪神一举一动。”
神官顾名思义在天庭担任官职的神仙,起初由三圣人修行时收的徒子徒孙们担任。
其中玉元圣人一脉在神魔大战中元气大伤,安心修养不问世事。师祖长清圣人一脉,更愿意开宗立派当隐世散仙。于是天帝一职由上灵圣人弟子胜任,剩下那些职位也是由上灵一派占了大半,后来几次和妖魔的冲突摩|擦战役中陆续陨落了不少,天庭才渐渐吸纳了部分散仙。
好啊,没想到千年过去,天庭依旧死死盯着他不放。肖妄思索片刻,刻意加重脚步声,顺着楼梯下楼而去。
明媚的暖阳沐浴在身,肖妄被阳光晃了眼,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下楼时目光无声地从碧纱隔断细碎的光影中划过,定格在沙发上那人的身上,暗自描摹着男人低头品茶时的细微表情,猝不及防间对上他那双澄澈莹润的眼睛。
渡云川眼如点漆,面如凝脂,秀逸如玉,笑如朗月入怀,仪态似轩然霞举,眉宇间有冰壶玉衡之感。神色一如从前端得云淡风轻,淡到超尘脱俗,似乎没什么能让他一窍微动。
脸还是那张脸,可往常用白玉冠束起柔顺飘逸的乌黑长发呢?!昔日仙风道骨的广袖蓝袍呢?!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奇装异服,和向后微卷的蓬松短发。
要说黑衬衫搭同色系皮质肩带,看起来勉强算贵气而不失沉稳格调,可裤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本来就长的腿更显长了,但身前那处也不知道用块遮羞布挡挡。
怎么看怎么违和,用地长老惯用的话来说:有失体统!
肖妄径直拐出楼梯,渡云川对座果然没有人,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一张精气神十足的老年人面孔,想来就是福伯。
“稍等。”渡云川说完很快起身,与肖妄擦肩而过之际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这声“稍等”也是说与他听。肖妄紧绷着的面容迷茫了一瞬,回过身见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装着酱油色的玻璃瓶,拿东西撬开后发出“滋啦”声。
“试试,肥宅快乐水。”渡云川语气自然地像师徒间从无芥蒂,拉着肖妄到沙发边上坐下。
他从容自若,反倒让肖妄略感手足无措,脑袋像装了一桶浆糊,浑身僵硬的跟木头似的。肖妄忽然思及上灵圣人那稀薄的封印,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三圣人悉数陨落,并且天庭后继无人,只得请动渡云川与邪神虚以委蛇,再度扮演那个诲人不倦的绝世好师尊。
这般想来,都说得通了。
玻璃瓶冰凉,肖妄何尝不是如坠冰窟。打也打过了,发泄也发泄完了,他还是心烦意乱,无意识举起玻璃瓶微抿一口,奇妙的气泡在舌尖跳跃,还来不及品味便丝滑入喉。
他双眼亮起,尝了一口接一口,哪知这快乐水十分不经喝,不过才喝了两三口玻璃瓶转眼到了底。
渡云川眉眼含笑,转而拿起桌上的手机,对福伯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网络发达,云霄村的异样超过四十八小时,可就麻烦了……”
福伯沉默半晌,艰难道:“帝君担心邪神大人心性不定,这才让小仙多帮忙盯着点。”
哪怕天底下最凶恶残忍的罪犯也不及他臭名昭著,听起来清净宗有这么一个弟子,如同连带着抹黑了光风霁月的琉璃仙君的脸面。
肖妄挪到福伯可见范围,冷冷一笑道:“那我真是罪大恶极,竟引得天界如此防范。”
屏幕中福伯定睛一瞧,顿时大惊失色,眼珠子转得飞快,脑海里似乎在搜刮是否有说邪神的坏话。又或是想反驳,却没那个胆量,干脆装成缩头鹌鹑一时不敢言语。
渡云川瞥了肖妄一眼,撑开双臂往身后沙发上一靠,对福伯道:“走一趟,也不是不能考虑。”
福伯嘴角不住地抽抽,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忙不迭道:“往后我先把报告发仙君您过目,再传给帝君。”
渡云川终于点了头:“定位发我。”
话音未落,巨大屏幕上方叮咚跳出一条舆图信息,福伯像是生怕渡云川反悔,也不排除恐惧肖妄,边打着哆嗦,边战战兢兢道:“说好了啊,小仙在村口等您!我、我先挂了!等您啊!”
“嘟、嘟、嘟……”
渡云川站起身,把手机揣兜里,语气自然地对肖妄道:“走吧,带你出门透透气。”
这处宅院四周设了结界,且地图位置在渡云川手中,肖妄禁制在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他也不是好拿捏的,就算愿意与渡云川同行前往云霄村,也得谈条件讨好处。
肖妄背靠沙发,手搭在扶手上,视线不咸不淡向下一瞥,眉梢一挑道:“解开禁制。”
“你刚醒没多久,煞气尚且不稳。”渡云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细微叹息过后,轻轻地说,“莲纹能镇定你体内煞气,法力还能用,就是不多。”
莲纹对肖妄来说不痛不痒,从前那是师尊关心弟子的象征,此时在他眼里却像极了旧时候奴隶烙印。更没想到,千年过去,渡云川变得口若悬河,也学会了逢场作戏,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肖妄心生不虞,高高扬起下巴,抬头看着渡云川,努力心平静和道:“说的冠冕堂皇,无非是担心我再度祸乱人间罢了。”
“什么叫再?”渡云川立刻道,“可逞一时意气,断不可妄应未行之事。”
肖妄一怔,握着玻璃瓶的手紧了紧,嘴上说得却是:“同行可以,但抓到猰貐后必须由我亲自审问。”
“骄纵。”渡云川伸手抚上肖妄发顶,眼底那抹淡淡的笑意尽是拿他没办法的意味。
渡云川说话时颈间显露出清晰分明的线条。肖妄本该羞恼反驳,却想被施了禁言术般张不开口,只得偏过头望向窗外。
蓝天白云跟画上去似的,靓丽地不够真切。一门之隔,沧澜海边正值黄昏时分,天边云彩似火烧云。
千里之外,云霄村口处立乌头门石牌坊,提名“所向无前”,余下小字因时间久远而模糊不清,分辨不出为谁而立牌坊,只依稀看清立牌时间为乾元三年。
福伯扎着马步半蹲在景观墙上,面朝大海头不晕,抱着手机眼不花,蹲了一个小时马步腿得劲。忽起一阵神清气爽的微风,转身见一正一邪两道身影立于身后。正得那人他再熟悉不过,另一张妖冶的面容在天庭TV轮转数日,引起三界各大道门八卦交流群热议,正是震惊三界到无以往复的肖妄本尊!他想不认得都难!
福伯建国后才上任,想起入职培训时的内容,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持高度警戒状态。他起身跳下堤案,咽了咽口水对渡云川道:“渡局,报告发您手机了。”
好在小邪神张望四下,没有看过来的意思,跟前渡云川扫了眼手机,对他点点头道:“以防万一,把村志和县志电子版一起发过来。”
福伯忙不迭应下,低头在手机上翻找起来,道:“没问题,这就发。”
邪神大人回了魂,正处于拿不定主意的状态。
神行千里对于飞升的神仙来说并不算什么很高深的法术,基本上人人都会。通俗点来说,就是消耗自身法力,来提升飞行速度。速度有多快,落地有多精准,皆取决于施法者的修为。要想又快又远又准确落地,则需要消耗大量法力。大家修行攒点法力都不容易,除非遇到十万火急赶着救命之事,没几人舍得用。
就算是用了,除了圣人外,基本没人能够游刃有余达到无距的实力。
肖妄很确信,四周并没有互通的传送阵法。而渡云川随手打开一扇很普通的门,不过眨眼功夫,就将人从深山老林传送到海边……
难道渡云川是新研制出的法宝?
肖妄抬头朝村口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半球型结界罩住整座村子,上空萦绕着淡淡的黑雾,隔绝了阳光和暖意。
村庄里静得吓人,不是安静的静,而是静态的静。乍一看像一幅逼真的画作,无生且无声。但仔细一瞧,却透漏着十足的古怪之处,就好比村口空地满地厚泥沙,到处是层层叠叠且杂乱无章的脚印,随地散落着扫帚和畚斗上还残留着泥沙印记。看起来像是村民突如其来遭遇了什么,不得不仓皇奔逃,才将清理打扫的工具遗弃在地。
肖妄正想着,忽听得什么大东西摩|擦砂石的声音渐行渐近。循声望过,远处道路上正疾驰而来一辆电力驱策的新式马车。
那副驾车窗探出个女子的身形,隔着老远朝他们这个方向大力挥手:“渡局!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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