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鲤与周宗璋送尹家兄妹出府,她一早便吩咐厨房做了许多点心,又让人买了些地方特产给两人带上。
他们行囊不多,来的时候一辆马车绰绰有余,此时多了许多礼物反倒显得拥挤。
看着沈鲤温柔恬静的笑颜,尹雪棠心下愈发内疚,红着眼圈再次跟她赔礼:“姐姐,都是我做事不知分寸,险些酿成大错,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不值得为我这样的人生气烦恼。”
沈鲤握着她的手,“你是很好的姑娘,不可妄自菲薄,以后定会遇见真心喜欢你的人。即便是没有遇到,你不是还有兄长呢么?更重要的,你有你自己。”
她放低声音,“依靠旁人终究不靠谱,万一旁人变心了呢?所以还是靠自己最为妥当。”
尹雪棠面露迷茫:“可我能做什么呢?”她身子孱弱,又没有父母家族可以倚仗……
沈鲤笑道:“我读书不多,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是你既会读书,又有尹大哥帮衬,若是想做点什么营生并非难事。”
“若是有了挣钱的门路,有了金银撑腰,以后的日子怎么着也不会太难过,是不是?”
尹雪棠若有所思,对沈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沈鲤打趣她,“希望你下次是真心地想来看我,而不是旁人。”
尹雪棠脸色通红,见她毫不气恼,当真并未将她曾勾引周宗璋一事放在心上,心下既感动又愧疚,哽咽着道:“嗯,我一定会再来看姐姐。”
她露出一抹粲然的笑,“也会再来陪岫姐儿玩。”
在府中时,她常去孙嬷嬷房里,与岫姐儿十分相熟。
沈鲤摸了摸她的脸,“照顾好自己,想我的话就寄书信来。”
两人相识时间不长,却依依不舍地道别,衬得周宗璋与尹时那边极为冷淡,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样。
尹时笑道:“嫂子真是个敞亮人,相较之下,阿棠就太过孩子气了。”
周宗璋唇角微微牵起一抹笑,“我娘子自然是极好的。”
尹时抖了抖衣裳,指着地上,“看见没,一地鸡皮疙瘩。”
“……”
挥手告别后,尹家兄妹上了马车,不多时消失在了街角。
周宗璋牵起沈鲤的手往府内走,问:“你似乎挺舍不得尹姑娘的,她之前那样对我,你当真不生气?”
沈鲤不答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那你不许生气。”
周宗璋挑眉:“我何时生气了?”
沈鲤瞪大眼睛,“昨夜在书房你不是还……吃完不认账,坏人。”
周宗璋眸中溢出笑意,“娘子说得对,我昨天确实生气了,娘子哄我哄得很用心,我很满足。只是你要说什么,我为何又要生气?”
沈鲤:“若是我说,我其实没有怪尹姑娘,也没生她的气,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在意喜欢你?”
周宗璋凝着她,“不会。”
他握住她细软的手指,拢在掌心里摩挲揉捏,“阿鲤十分在意喜欢我,只是阿鲤心胸开阔,善良仁慈,明白尹姑娘的苦处,便不忍再苛责于她。”
沈鲤怔怔地看着他,“你、你怎会知道我怎么想的?”
周宗璋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梁,“因为我是你的夫君,了解你的性子脾气,猜到你心中所想不是很正常?”
“是么……”沈鲤却颇感惊讶,她忽然想起他们其实认识的时间挺久了,只是她失了忆,以为他们才认识几个月。
一想到周宗璋了解她,比她了解他更多,沈鲤便莫名地生出一股胜负欲来,回到房中便对周宗璋开启了询问。
“在你我初相识时,你一开始对我是何种印象?”
周宗璋:“……我那时双目失明。”
沈鲤戳他的手臂,“感觉感觉,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身体康健,运气很好。”周宗璋眉眼浮动着浅笑,“从山崖上掉下来,也只是有点轻微骨折。”
沈鲤:“……”
她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不许骗我,虽然我现在还没想起来,保不准哪天我就突然恢复记忆了,你要是撒谎,哼……”
周宗璋不知她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些,不过他倒是很乐意与她回味从前的事,“你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我也只是给你提供了食物和水,并未照顾你什么,你能好得那么快全靠你自己。”
“后来你能下地行走了,许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便对我十分殷勤,见我双目失明、身形狼狈,就一直柔声细语劝我振作,鼓励我好好活下去。”
周宗璋想起过去,眼底闪过笑意,“只是我当时意志消沉,听不进你的话,你一着急便强逼着我吃饭,在伤好之后,还拉着我去湖边洗澡。”
他促狭地看着沈鲤,“阿鲤,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当时便喜欢上了我?若不然怎么会为陌生男子洗澡擦身?”
沈鲤脸色微红,脑海中闪过曾经梦到的零碎画面,她确实做过这些事……
“咳,应该是吧,毕竟你这张脸确实很好看。”哪怕他当时面容憔悴,下颌生有胡须,也难掩惊艳。
“只是脸好看么?”
“……身体也很,咳。”
沈鲤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想起正事来,继续问:“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周宗璋含笑看着她,“说不上来具体的某个时间,可能是有一回我险些跌倒,你伸手扶住我却被我压倒在地上。我慌乱地想起身,却不小心摸到了你的胸.脯,也可能是你总帮我擦身体,我习惯并喜欢上了你的碰触。”
沈鲤眯起眼:“所以你对我是见色起意?”
周宗璋唇角弯起,“我当时失明看不见,并不知道你相貌如何,也从未轻薄过你,何来的‘见色’?”
沈鲤轻哼一声,又问他最喜欢吃什么、最害怕什么东西,周宗璋目光在她胸口停留须臾,意有所指道:“最喜欢吃的东西你知道,最害怕以后没的吃。”
“……”
沈鲤羞恼不已,将手里的布老虎丢到他身上,周宗璋轻巧接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老虎圆滚滚的头,还对她晃了晃。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懒散声音,“你们玩什么呢?啧,小周笑得如此让人浮想联翩。”
暖帘响动,李舟醉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甫一落座,沈鲤便注意到他与寻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李大哥,你的折扇呢?”
他有一把竹股黑面泥金画松石图折扇,整日拿在手里,寒冬腊月天气也轻摇款摆,一副王孙公子潇洒做派,今日却不见扇子。
李舟醉面露一丝尴尬,佯作淡定:“嗐,我遇到一个少年侠客,与他打了个赌,输了,便将扇子送给他赏玩。”
“不过是一把扇子,改日我再买把新的便是。”
沈鲤点头:“原来如此。”
周宗璋却道:“那把折扇是你姐姐送你的,你向来十分爱惜,怎会拿它与人打赌?”
其实是李舟醉相中了那个少年腰间的一把匕首,他当时身上别无他物,便将折扇为赌注。
两人赌的是他极为擅长的摇骰子,李舟醉本以为自己稳赢,却没想到那少年貌不惊人,赌技却一流,不仅没赢来匕首,还把自己的扇子折进去了。
他没脸说出真相,支支吾吾搪塞过去,问起尹氏兄妹离开的事,将话题岔了过去。
可这天之后,李舟醉没再去秦楼楚馆吃酒听曲儿,而是常去遇到那个少年的桥下蹲点儿。
他不信邪,要再跟他赌一次。
在桥下吹了三天寒风后,李舟醉终于又遇见了那个少年,他赶忙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小兄弟,终于又见到你了,还记得我么?”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相貌普通,身量偏瘦小,一双眼睛乌黑灵动,他戒备地看着李舟醉,“记得,你想做什么?”
李舟醉笑道:“你别怕,我是想再跟你赌一次,这次赌五十两银子,如何?”
少年看着他鼓囊囊的荷包,“还是赌掷骰子?”
“嗯。”李舟醉走到路边僻静处,大喇喇地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骰子和筛盅,“开始吧,三局两胜。”
少年盘腿坐在他对面,神色平和地拿起了筛盅。
不一会儿,李舟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懒散气息消失不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平平无奇毫无特点,怎么会又赢了他?
要知道,他精湛的不只是医术,更擅长各种赌术,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未碰到能赢过他的人。
李舟醉不信邪,要跟他再赌,少年却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对他伸出手:“银子。”
“我加码到一百两,你再跟我玩几局六博棋行不行?”
少年惊疑不定,谨慎地摇头:“不了,我只要我已经赢得的。”
李舟醉只得将银子递给他,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他只觉那只手似乎过分纤小,又看了看他小巧的身骨,便也没多心。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还能不能找你玩骰子?”
少年神色淡淡:“我姓池,单名行,路过此地,客居几日,不日便要离开。”
李舟醉忙道:“我叫李舟醉,是个大夫,住在周将军府上,你可有空闲,我请你吃顿饭如何?”
池行不解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殷切,拒绝道:“多谢李兄邀请,吃饭便不必了。”说罢转身离去。
李舟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知怎么,脚步下意识地便跟了过去。
穿街走巷,直跟了两三条街,见他忽地转入一条狭窄小巷,再往前却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李舟醉正疑惑间,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墙垛上蹲着一个少年,身量瘦小,一双眸子却清冷黑亮,池行垂下眼,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李舟醉心口倏地急跳了两下,莫名地红了耳根,憋了半晌挤出三个字:“我尿急。”
池行:“……”
李舟醉:“……”
还不如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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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询旧事,再赌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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