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又下了一场大雪。
城门石阶上的积雪看着像一道坡。
蓦地,一阵铁锁拖地的声响,划破死寂——
一只只剩左臂的男人,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右腿,在台阶上爬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的指甲早已剥落,反反复复地结着痂,到后来指甲也不长了,只余下触目惊心地冻疮,冻疮慢慢发青直至发黑,却死死攥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
牌上“忠烈杨家”四个字被血污浸透。
男人突然仰头嘶吼,喉咙里沙哑得如同生锈的铁,穿透整个京城:“北境郑家,私通狄人——”
……
苏云汀整整休养了几日,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用完晚膳后出来消化食,路过一家茶楼时,见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他微微侧身挤到末尾,“今日有什么新书吗?”
“今日讲杨家将。”
苏云汀悄然笑笑,故意找茬道:“杨家将有什么好讲的,勾结北狄,致我栾城沦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人神秘兮兮道:“杨家二郎从地狱里爬回来了,来索真正凶手的命了。”
“真正凶手?”苏云汀假意皱眉:“是谁啊?”
那人拉了一把苏云汀,俯首在他耳边做贼似的道:“那杨二公子,亲口指认……郑家。”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
用一口流利的京州片子方言收了尾:“想当年,杨大公子死守北境栾城,肠子都流了一地,硬是扣着贼人的咽喉不放……”
“此等忠烈之家,怎会是通敌之人?”
台下人的情绪很容易被鼓动着走,开始也有泣泪,有人唏嘘。
“太感人了,支持彻查郑家。”
“忠烈杨家,还杨家一个清清白白。”
当然也有人冷笑砸场子,不客气道:“杨大郎忠烈,关杨二、杨三什么事儿啊?”
“就是,当初要不是杨三郎私通外敌,杨二郎调兵离开,栾城怎会不设防?轻易的就叫人给屠了城?”
捣乱的两人,很快就被沸腾的民意给轰了出去,有人还不住地朝着他们吐口水:“呸!真是枯井里养的□□,目光短浅。”
苏云汀捡了个座位坐下,要了盘小菜配佳酿。
而他右边的皇城里,慈宁宫内,郑太后砸了半殿价值连城的瓷器。
她狠狠掐断了花盆里娇养的琼花枝,长长的指甲嵌入花茎,“当年,你就该把杨家那小畜生剁碎了喂狗,你倒好,非但没杀,还叫人给跑了出来。”
郑怀远也是刚从家里出来,心中也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家里不成器的小孽障,前些日非央着他要拿杨二郎过过手瘾,他还特意告诫他,不要将人给整死了。
此刻,他恨不得时光倒流。
一定交代小孽障把杨二郎碾成泥。
郑怀远看着气急的姐姐,气焰也低了三分:“那还不是为了杨家的兵符。”
当初,杨家的兵符不知被杨二郎藏在了何处,没有杨家的兵符,就算郑家已经接手了杨家从前的骑兵,总还是有人觉得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这些年,他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
大刑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从杨二郎嘴里撬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来。
这人,骨头硬得很。
郑太后冷哼一声:“白白跟他耗了这么多年,兵符呢?”
郑怀远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太后息怒,此事……臣会亲自处理干净。”
“处理?现下人关在刑部,你待如何处理?”
郑怀远声音压的很低:“我去找苏云汀,刑部是他的地盘,此人如今……只认银子。”
御书房内,楚烬翻着递上来的折子。
翻开一个,杨二郎。
再翻开一个,还是杨二郎。
他再再翻,依旧还是逃不过杨二郎。
他干脆把奏折往前一推,呼道:“来人,全都打包送到苏府去。”
反正他也做不得主,批了也是白批。
小裴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奏折,便听头上的人突然道:“小裴,杨家二郎归京这事儿,你怎么看?”
小裴手猛地一抖,奏折又哗啦啦散了一地。
“奴才……”他颤抖着唇瓣,半晌才抖出两个字:“……不知。”
楚烬不依不饶:“朕记得,小裴公公祖籍是栾城人吧?”
小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骇然:“奴才……当年才七岁。”
楚烬声音温和,却字字如刀般割在小裴心口上:“可有亲人,死在那场‘屠戮’之中?”
小裴脸色煞白,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楚烬摆摆手不再追问,仿佛方才只是闲谈罢了,“无妨,朕只是随口一问,你既不愿意说,朕也不为难你。”
谁知,小裴猛地一弯腰,“咚”地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发颤:“有,奴才有亲人死在栾城。”
他伏在地上,字字如泣血:“若陛下为栾城无数冤魂做主,奴才愿意甘为陛下之马前卒,刀山火海,虽死无憾。”
楚烬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贪生怕死”的胆小公公,若不是有天大的冤情,又怎么会肯豁出性命来。
他刚要将人扶起来,就见苏云汀的身影从门口挤进来,手里拎着未吃完打包的小菜,和一坛子路边摊的杂粮酒。
楚烬一抬眼,没好气儿道:“你当朕的御书房是你家呢?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苏云汀在躲郑怀远,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去处了,唯一能想到的安稳处,竟然只剩下楚烬这张龙床了。
但苏云汀不可能如实相告,拎着剩下的酒菜往里走:“这不是怕陛下被奏折给埋了,这才眼巴巴赶来,替陛下分忧么。”
小裴起身将奏折齐刷刷地摆好。
也不需要送了,人已经来了。
苏云汀放下酒菜,随手拿起来一个,握在手里翻了翻:“哎呦,陛下可真贴心,都给臣准备好了啊!”
楚烬手臂一揽,便箍着苏云汀的腰带进怀里,苏云汀猝不及防,重重跌在他腿上,玄色的龙袍和素白的衣服纠缠在一处。
楚烬的力气很大,他这一扯没用上多少力气,却将苏云汀的腰封扯掉了,素白的衣衫顿时松散开来,衣领微敞,露出一节雪白的轮廓。
苏云汀没先脸红,小裴倒是“唰”地红了。
楚烬没吩咐,他又不敢自己做主离开,只能拿起旁边的墨杵,一个劲儿地在砚台里捣。
假装自己很忙,对,非常忙。
苏云汀拍了一下楚烬不安分的手,接过小裴手中的磨杵,轻声笑:“不必伺候了,下去吧。”
小裴如释重负,再一次去逃命了。
边走边想,杨三这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楚烬伸进他衣服下摆,搔了一下他的痒痒肉,讥诮道:“这些,都是给苏卿准备的,毕竟……朕这个傀儡皇帝——”
他兀自叹了口气:“连这朱笔该往哪里落,都做不得主。”
苏云汀被搔的有点痒,举着毛笔回身调笑:“陛下若是再乱动,臣这朱笔可就要落在陛下的脸上了,画上一只大花猫。”
楚烬听了,也执起一只笔,就着旁边早已放凉的茶盏沾了沾,提笔就往苏云汀唇瓣上画。
那日的记忆回笼,苏云汀瞬间羞红了脸。
让苏云汀脸红一回可不容易,身上没几两肉,全长在了脸皮上,厚得很。
“想要吗?”楚烬贴着他的耳垂。
苏云汀摇摇头:“不要,臣还有这些奏折没批呢。”
“无妨,你慢慢批。”
楚烬没打算轻易放过苏云汀,苏云汀让他不好过,他自然也要以牙还牙。
苏云汀铺开奏禀杨二郎的折子,一目十行。
最后朱笔悬在“凌迟”二字上,欲落未落。
楚烬一把扯开他的中衣,毛笔沾着茶水也悬停在他肩膀上,欲落未落。
“陛下,这是?”
楚烬笑的狡诈:“苏卿不必管朕,你批你的。”
苏云汀试探着又去落笔,后背当即就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
一道还不够,楚烬曲折弯弯写了好多笔,连在一起是两个大字:“驳回。”
苏云汀抿开唇笑笑,也在折子上写了“驳回”。
连续几个折子,批的苏云汀直想上床。
痒,浑身都痒。
楚烬偏偏不让他自己挠,他就硬扛着批到了第五个折子。
刑部的折子说的中肯,但大体上还是不愿意开罪郑家,不建议彻查旧案,建议按照先皇定的通敌罪,推出午门斩首。
苏云汀在这份奏折上看了许久。
最后不管楚烬如何闹腾他,还是要在折子上落笔。
楚烬也不闹腾他了,直接伸手按住苏云汀的手腕,朱笔被这股力道一带,在折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苏云汀侧身回头,眸中含笑:“陛下,这是何意啊?”
楚烬的指节用力发白,“你为何这么着急,要了杨家二郎的命?”
“臣只是……依律办事。”
“好个依律办事,”楚烬目光如刃:“朕怎么记得,那杨家二郎入城时,口口声声喊的是惊天的冤屈,按律不该彻查吗?”
苏云汀会心一笑,但还是佯装垂眸:“郑家,如今动不得。”
如今,郑家势头正盛,确实动不得。
苏云汀若是强行动,只会伤了他在朝廷的根基,没了郑家的站队,那些恨苏云汀的人,只怕要动了杀机。
若是在杨二郎和苏云汀之间抉择,楚烬根本不必费心去选。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折腾苏云汀了,只盯着他的笔杆子看。
“不过……”苏云汀眸光一转,似是方才下了决定,“既然陛下想保,臣、岂敢不从。”
“很麻烦吧?”
苏云汀皱眉思索了一瞬:“是有点麻烦。”
“但——”苏云汀拉长了声音,回身吻了吻楚烬的唇瓣,笑眯眯道:“如果陛下安慰臣一下,臣就不麻烦了。”
楚烬的手慢慢向下,抚过他一衣服的下摆,嘴角轻笑:“这么安慰吗?”
谈情说爱完毕,都来听我讲故事~
嘿嘿嘿,间隙再谈情说爱~[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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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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