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梵望未曾料到，事发前一天母亲林梵的那封邮件，竟成了父母事实上的遗言。
邮件里，母亲还温和地希望她月末回来一趟，说有重要的事相商。然而仅仅隔了一夜，翌日清晨的邮件里，林梵的语气却突兀转变，只简洁地指示她与研究所的助理高斯接头。无论母亲在字里行间暗示了什么，对于梵望而言，高斯这个人，此刻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疑云之下，暂不可信。
父母的遗体，梵望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就被匆匆处理完毕。更令人心疑的是，事发前一天的所有纸质实验记录，如同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研究所的监控系统也在事发前一天全部失灵。
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抹去。一切都透着可疑的气息，却又像沉入深海的石子，无处可寻。
梵望再一次踏入了星轨研究所。
惨白的顶灯照亮走廊，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孤单。曾经那些充当中流砥柱的研究骨干，在父母离世后便纷纷递交了辞呈。与其说是人走茶凉，不如说是他们敏锐的科学直觉，嗅到了这桩“意外”背后潜藏的、令人不安的阴谋气息。如今的研究所，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梵望、高斯，以及寥寥几个刚毕业、脸上犹带着懵懂青涩的实习生。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带着轻微的回响。
警方口中的“实验意外”显得愈发苍白无力。梵望的目光扫过核心实验室——设备完好，仪器表面甚至泛着冷硬的光泽，连一丝爆炸或泄露的痕迹都难以寻觅。这间夺走父母生命的房间，只需稍加清理，似乎就能立刻重新投入使用。
此刻，高斯正伏在其中一张宽大的实验工作台上。当梵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肩膀猛地一颤，手中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他迅速抬起头，眼神中混杂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以及……某种深切的、急于倾诉的恳切。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立刻解释什么，却又在梵望冷然审视的目光下僵住，最终只是略显局促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撕裂了室内的宁静，屏幕上跳动着“卢西恩·莫尔”几个字。
“怎么了？”梵望仿佛没看到高斯的失态，目光甚至没有完全从实验室环境上收回，只是随手从旁边一张闲置的工作台上拿起一个不知谁遗落的三棱镜，指尖感受着玻璃的冰凉与棱角的锐利。
“嘿，望！”卢西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轻佻笑意，又似乎掺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你上周五那份实验数据…有点意思啊。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我回国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加进你的毕业论文里。”梵望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她无意与那位金发碧眼的纨绔子弟过多纠缠。
实验室重归寂静。高斯依然僵立着，目光追随着梵望，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专注，似乎在等待她的问询，或是给予一个开口的机会。梵望垂下眼帘，端详着手中的棱镜。 冰冷的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斑。她缓缓抬起手臂，透过那扭曲光线的棱镜，如同隔着一层变形的屏障，无声地审视着整个空间——冰冷的仪器、空旷的角落，最终，那经过折射、变形、切割的视线，落在了工作台后那个僵立的身影上，与高斯抬起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在扭曲的光影中，无声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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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空轨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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