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唱《山鬼》的女子歌声依旧,江南烟雨人也终于循着歌声,在凉玉阁上寻到了他的漠北平生客。
只是这一次,他唤的不是“漠北平生客”,而是他平日里挂在嘴上的称呼:“公主!”
江南烟雨人站在公主面前,她却神情涣散,朝他瞧了那么一眼,似是瞧见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转而顾盼他处,认不出他是驸马白意。
白意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他笑着,眼中噙着泪,既欢喜找到了她,却害怕在这里找到她,只是道:“公主!”白意无数次试图朝她走去,可身子稍一往前靠近,赵瀛便尖叫着大喊:“别过来,别过来,走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像无数次在公主府一般,白意双膝跪了下来,朝她磕了个头,哭着笑道:“公主忘了?臣……是你最喜爱的小马……你让臣到你身边来,好不好?”
“小马?”赵瀛不知在看着何方,想着什么,“遥姐姐的家在草原,她的小马会带她回家,我……我的家在京州,京州没有马,只有白意会带我回家……”
白意抹去了脸上的泪,膝行着朝她而去:“臣就是白意,臣带公主走!”
“别过来,滚开,滚开!你是小马,不是白意,我要等白意,除非他来,我绝不走!”赵瀛缩回了床榻一角,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蜷在一隅,喃喃道,“思公子兮,思公子兮,思公子兮……”她哭喊道,“我……想不起来了……”
“公主!”白意飞扑向她,赵瀛却拼命叫出了声:“你滚,快滚!”
赵瀛发髻上的半边偏凤刺着了白意,他红着眼,一把拔出那只钗子,朝窗外扔下,他抱着赵瀛道:“公主,臣就是,臣就是白意!”
“你不是!”赵瀛哭道,“我一叫他,不管他在哪里,立刻便会来!可是这一回,我叫了他三个日夜,他都没有来,他为什么没有来,他为什么没有来……”
“公主!臣有罪……”白意拉着赵瀛,“臣知罪,公主怎样责罚臣,都可以,只要公主让臣带公主回府……”
“公主府……”赵瀛的声音略略平静了些,白意解下自己的外袍,遮住她那一身桃红色的罗裙,又取出随身带的帕子蒙上她的面容,牵起她的手:“公主,和臣走吧。”
赵瀛目色黯然,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他走一步,她便跟着走一步,他转过头来看她,她便木讷地呆在原地。
白意牵着赵瀛出了门,赵瀛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忽然想起三日前的夜,也是这样澄澈的月色,她抬起头望月,头上忽然便被人蒙上了黑布,睁眼时,已身在一处破落小屋中,屋里,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敞开着道袍,狞笑着上了她的床。
赵瀛的心一揪,五指便紧紧嵌入白意的皮肉里,白意只是道:“公主,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喝道,“来人!”
一群藏在四周的黑衣人立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在!”
白意冷冷道:“带她回公主府。”
“是!”
俞遥扶着赵铮站在一侧,目送着赵瀛等人下楼时,才发觉整座凉玉楼已经被黑衣人所控制。
看见白意并不陪同赵瀛一道离开,俞遥道:“驸马,你……”
白意再不像从前那般心软可欺,分明在劝她走,说话的口吻却十分冰冷:“临王妃最好早些离开这种是非之地。”他随手抽出一个黑衣人腰间佩剑,“我手中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赵铮缓过了劲儿,唤他道:“驸马。”
白意一惊:“临王也在?”他随即更加愤恨,“你居然也在这里!你在这里花前月下、千杯不醉的时候,为什么不救一救她!”
赵铮好笑,跑过去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愤怒道:“她在这里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白意一脚似要踏碎脚下的木板,疯了般叫道:“我在找她!我在没命地找她!”
赵铮的手仍攥着他的衣服:“你在找她,为什么却要说你是江南烟雨人,在找漠北平生客?”
白意顿时失了心一般,跌足道:“我……我那时害怕遗失公主之罪……”
“你现在不怕了么?”赵铮的目色凌厉得骇人,“公主为何在此,驸马,你要给我一个答案!”
“答案?”白意瞪着赵铮,又看了一眼俞遥,“谁来给我一个答案?一样是去十里铺子听书,为什么只有她回来了?为什么只有你敢藐视宵禁、明火犯上?为什么我当时,我当时……”他越说越后悔,两只手丧心病狂地轮番捶打着自己。
“赵铮!若是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就是点燃整个儿京州,也要找到她!”白意说着,朝长廊上的一盏烛台撞去,淋了半身蜡油,看着火苗“噌”地一下自粉红帷帐蹿上了屋梁,拍着手大笑起来。
楼下,被一个黑衣人反捆着双臂的鸨母大叫起来:“我的凉玉楼,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基业啊,天杀的,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事儿啊!”
“说得好!”白意冲下了楼,“你的罪,天不恕你,我不活你!你不是建起这座高楼么,今天,我就让这座高楼崩塌,让这里做你的葬身之地!”说着,他手中的剑,竖着刺进了鸨母的胸膛,又拔剑而出再刺了一遍,她的身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鸨母的手被反捆着,惊讶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洞,又看了眼白意,呕出了一口血,死不瞑目。
被捆着的其他奴仆纷纷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黑衣人靠近白意,看着地上一片鲜血和三楼逐渐蔓延的火光,不禁道:“主子,今夜的动静太大,要是君上问起来……”
白意冷冷地盯着他:“把你们的脸蒙好,今夜杀人放火的,只有白意一个人!”
一楼厅前捆满了奴婢、小厮和当夜的嫖客,有人听到“白意”这个名字,高声喊道:“原来是驸马!我爹是君上面前的秉笔御史,你快放开我!”
又有人道:“我是翰林院的待诏,和李学士是同年,驸马,你放了我,一切都好商量!”
余下之人纷纷开始自报家门:“我虽不是公门中人,家里却有金山银山,驸马大人,你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家中是隔壁开妓馆的,驸马要哪个娼妓,我立刻送到你府上!”
有人哭道:“我是个……我连个屁都不是,你把我放了吧,就当是放了个屁!”
白意冷笑:“一个,也跑不了!”
群声此起彼伏,高呼道:“凭什么,我们做错什么了!你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驸马!”一个黑衣人揪着一个两腿战栗之人,将他按在白意脚边,“这就是从公主房间里逃出来的人,小人解了他的衣裳,才发现他道袍反穿,是个假道士!”
白意一脚将他踩在地上,赵铮和俞遥自楼上往下看时,发觉那人正是玄鹿观中之人。
俞遥惊道:“空山?”她忽然忆起那时的女子歌声,原来,公主曾离她那么近。
空山俯趴在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袖间一片木牌飞出,牌子上画是一片晕开了颜色的桃花。
赵铮一惊:“桃花木牌?你就是近日在城西作恶的罪魁祸首!”
“哈哈哈哈哈!居然有人认得我!”空山大笑,抬眼往楼上看去,“是你,原来是你……”
被缚着的嫖客窃窃私语起来:“你听见了么,那人刚刚是不是说了公主房间啊……”
李学士的同年道:“难道,刚刚那个蒙面出去的女子,是公主不成?怪不得驸马……”
御史的儿子暴躁道:“有人玷污公主,关我们何事!驸马快快将我等放了,否则,我爹一定不会放给你的!”
白意似乎听不见这些杂音,又往空山背后重重地踩了一脚:“为什么?!”
空山吃痛,却仍猖狂大笑:“公主,原来她是公主,哈哈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空山,值了,值了呀——”
白意的剑插入空山腰间,空山呼天喊地地叫起来,他自知白意定不会让他好过,干脆笑骂道:“驸马!公主的腰间的朱砂痣,真是……真是好看呐!”
“住口!”白意一脚踩断了空山几根肋骨,一剑朝他的头颅砍去,却在剑锋入他皮肉约莫二寸之后,止住了向下的剑势,“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吗,我会亲自将你剐满一万刀,然后把你剁成肉泥,和你那一身贱骨头一起,一团一团扔去臭水沟喂老鼠!”
空山吼道:“白意——你不是人——”随即发出了杀猪般的吼声。
白意削去他背上的一片肉,朝楼上喊道:“临王妃,你是我带进来的人,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走不走?!”
“我……”俞遥回头,看了一眼赵铮,“他着了魔,怎么办?”
火光之中,赵铮握着她的手,箭步往楼下走去:“随他去吧。我若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拉着俞遥,穿过黑衣人身后无数双渴望的眼神和悲惨的呼号,冲出了凉玉楼。
白意遍视周围,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都刻在了脑海里:“关门!今夜,谁都别想走!”
楼外已是围得水泄不通,赵铮紧握着俞遥,站在人群中,看着木窗上映出的刀光剑影和血液飞溅。不时有零星的人大喊着“走水”,也有人将盛江之水取来灭火,而多数人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上前去招惹里边的亡命之徒,直到子夜时分,雄雄大火将整座高楼全部吞噬。
所以啊,别欺负老实人[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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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20.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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