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江阳天气像青春期少女的心情一样反复无常,今天就阴沉着脸,仿佛随时会掉下眼泪。
许廿昨晚哭着入睡时忘记拉窗帘,此刻灰蒙蒙的天光透过玻璃窗渗进来,像一层薄纱盖在她脸上。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阻挡那恼人的光线。可楼下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钻进她的耳朵——垃圾桶被拖动的刺耳声响,早起小贩的吆喝,还有不知哪家孩子的哭闹。
“吵死了...”许廿嘟囔着,用被子蒙住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许女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嘉怡,新校服阿姨熨烫好了,一会出门就可以穿。”
然后是陈叔温和的回应:“快六点半了,小廿再不起来就迟到了。淑珍,别跟小孩怄气了,去叫叫吧。”
许廿听到许女士叹了口气:“一天天的不让我省心,要是许廿有嘉怡一半省心就好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许廿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
“吵死了,天天嘉怡嘉怡,她才是你亲生的,我是你充话费送的行了吧!”许廿冲着门外大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母亲带着怒意的回应:“哼!我倒希望你真是充话费送的,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许廿,六点半了,再不出来吃饭,你就等着迟到挨老师骂吧。”
许廿抓起手机看了一眼,6:32。她倒吸一口冷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今天正式上课还迟到她就完了!!!
她冲进洗手间,冷水拍在脸上时打了个哆嗦。镜子里的女孩眼睛红肿,黑眼圈明显,头发乱得像鸟窝。许廿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迅速刷牙洗脸,然后冲回房间从衣柜里拽出校服。
校服是崭新的,和昨天陈嘉怡穿的那套一模一样。许廿盯着它看了两秒,突然恶狠狠地把它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又捡起来抖了抖穿上。
她故意没系最上面的扣子,领带也松松垮垮地挂着——和陈嘉怡永远一丝不苟的着装形成鲜明对比。
许廿冲出门时,厨房里飘来的老鸭汤香味让她的胃不争气地抽动了一下。陈嘉怡已经端坐在餐桌前,正用瓷勺小口吹着喝汤,姿态优雅得像幅静物画。
她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栗色长发被整齐地扎成高马尾,连低头时垂落的几缕发丝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早。”陈嘉怡闻声抬头,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轻柔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
许女士从厨房探出身,手里还握着汤勺:“过来吃饭,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她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生你就是来找我讨债的。”
许廿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
玄关的穿衣镜映出她随手一扎的马尾和皱巴巴的校服,与餐桌前光鲜亮丽的陈嘉怡形成刺眼的对比。
许女士的话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你要后悔当初就别把我生下来呀!”许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陈叔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疲惫地眨了眨:“淑珍,大清早的少说几句,和气生财。”
许女士把汤勺重重摔进锅里,金属碰撞声惊得陈嘉怡肩膀一颤:“反了天了,硬气上了是吧?”
她解下围裙揉成一团,“有种不要吃我做的饭啊!”
雨点突然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像是给这场争吵按下加速键。许廿把鞋往脚上一蹬,鞋带都没系就拧开门把:“行,不吃就不吃,我走!”
门摔上的瞬间,她听见陈叔急促的脚步声:“嘉怡,外面雨大了。”男人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叹息,“小廿没带伞,玄关有伞,你给她送去。”
陈嘉怡早已放下碗筷,应了声“好”。
其实不用爸爸提醒,她本来就打算去的。
她弯腰换上出那双一尘不染的小白鞋,拿起玄关的伞出了门。
“老陈,”许女士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几分茫然,“我不就唠叨几句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她盯着灶台上渐渐冷却的老鸭汤。
“你说你,老跟孩子较什么劲。”他指了指电视里正在播报的晨间新闻,“青春期孩子心灵脆弱,专家说现在每五个青少年就有一个受抑郁情绪困扰。”
“不会吧?”许女士绞着围裙带子,声音突然低了八度,“小廿那孩子...平时笑得比谁都欢实。”
可脑海里却闪过女儿昨晚哭红的眼睛,今早摔门时发抖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陈叔叹了口气,把报纸翻到另外一面:“高中就像走钢丝,咱们得做底下的安全网,不是添乱的风。”
雨幕如织,陈嘉怡小跑着穿过小区大门,发梢早已沾满细密的水珠。
转过24小时便利店的拐角,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染出模糊的光晕,许廿正蜷缩在灯牌下方,湿透的校服紧贴脊背,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猫,可怜极了。
伞面“唰”地在许廿头顶绽开,隔开冰冷的雨丝。陈嘉怡从包里取出用保鲜膜仔细包裹的三明治,边缘还残留着掌心温度:“空腹太久,胃酸会开始腐蚀胃黏膜。”
许廿猛地抬头,水珠从发梢甩出一道弧线:“我才不吃她做的东西!”声音比想象中嘶哑,推开三明治的手腕在雨中微微发抖。
陈嘉怡不慌不忙又从书包侧袋抽出一把折叠伞,伞骨“咔嗒”一声弹开:“先打伞,淋雨容易感冒。”
“...谢谢。”许廿接过伞,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传来,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擦过陈嘉怡的手背,冰凉得惊人。
“走吧。"
“去哪?"
陈嘉怡已经转身,伞面微倾露出小半张侧脸:“拯救某个自虐人士正在抗议的胃。”
“喂喂喂!谁要你烂好心!”许廿伞沿撞上霓虹灯牌,震落一串水珠。
晨光忽然穿透云层,陈嘉怡的小白鞋在水洼里映出晃动的光斑:“许同学昨天不是还说我是三好学生吗?现在三好学生要出于人道主义关心这位走失儿童。”
“陈嘉怡我艹你大爷!老子身份证三个月前就十八了!”
雨不知何时小了,陈嘉怡转身时马尾在空中划出弧线:“巧了,我国按《继承法》第十条...”她竖起手指,“有抚养关系的继子女与婚生子女享有同等权利。"指尖轻轻点在许廿额头,“所以——”
"你大爷就是我大爷。"
许廿的怒吼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陈嘉怡!”
“在呢。”陈嘉怡变魔术般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缩小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要来验证吗?许·三个月前刚成年·廿同学?”封面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正经又滑稽的光。
便利店的玻璃门映出她们扭曲的倒影——一个张牙舞爪像炸毛的猫,另一个举着民法典活像年轻版班主任。
自动门“叮咚”滑开,烤肠的香气混着老板娘的大嗓门飘出来:“俩闺女吵架别挡着门啊!”
陈嘉怡突然凑近,近到能看见许廿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珠:“其实...”她压低声音,“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我很喜欢。
许廿愣住的表情让陈嘉怡终于破功笑出声来,笑声清亮得像是摇碎了一罐星星。
她拽过许廿的手腕往便利店走:“所以现在能去拯救你的胃了吗?法律意义上的姐姐?”
--作者--
提一下为什么这里说身份证三个月前成年了,而前面又说18岁生日快乐,因为许廿的爸爸早出晚归,连许廿出生都没来得及去看,后面上户口又拖了很久很久,他爸爸很忙,所以他爸爸把月份给记混了,出生日期和年份没有错,月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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