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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照不宣的靠近

琴房那夜月光下的仓惶逃离,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江媃的心紧紧缠绕。一连几天,她都无法平静。谢宸站在门外、被月光勾勒出的高大身影,他眼中猝不及防的狼狈,还有那声带着慌乱的“江媃!”,如同慢镜头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强烈的羞窘和心跳加速。她甚至不敢回想自己弹琴时的样子——那种毫无防备的、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状态,就这样被他全然窥见。

她像一个受惊的蚌,本能地将自己缩回坚硬的壳里。在教室里,她比以往更加沉默,头埋得更低,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他视线交汇的路径。苏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几次追问,都被江媃以“没事”、“有点累”含糊带过。课题讨论?她更是能拖则拖,仿佛那成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释放出她无法掌控的情绪。

然而,谢宸的反应,却与她的慌乱截然不同。

那晚琴房外的震撼与悸动,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惯常包裹的冷静与疏离。江媃月光下弹琴的身影,专注而脆弱的美,以及她仓惶逃离时像受惊小鹿般的眼神,非但没有让他退却,反而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更汹涌的涟漪。那份靠近的温度,不再仅仅停留在欣赏或触动,而是演变成一种清晰的、强烈的渴望——渴望靠近,渴望了解,渴望触碰那份被他无意间窥见的真实。

他不再等待。

数学建模竞赛的课题,成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

“模型需要进一步验证和优化。” 周三放学后,谢宸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径直走到江媃桌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他的声音依旧是清冽平稳的调子,但仔细听,似乎少了些公式化的冷淡,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明天放学后,老地方。”

不是询问,是告知。

江媃正收拾书包的手猛地顿住,指尖捏紧了书本边缘。她低着头,能看到他干净笔挺的裤脚和那双昂贵的球鞋停在自己桌旁。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她很想拒绝,但“课题”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只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

谢宸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停留了两秒,才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但那份强势的、不容逃避的态度,却清晰地传达给了江媃。

第二天放学,江媃磨蹭到最后才走向图书馆。推开讨论区那个熟悉的隔间门时,谢宸已经到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厚厚的资料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几道光带,将他深邃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分明。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江媃身上,不再是琴房外那种带着震撼的专注,也不是生日会上那种带着戏谑的探究,而是一种……平静的、仿佛理所当然的等待。他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江媃低着头,走到他对面坐下,刻意将椅子往后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她拿出自己的资料和笔记本,摊开,目光牢牢锁定在纸面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关于动态数据的实时反馈机制,” 谢宸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稳,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调出一组模拟数据,“我重新考虑了你上次提的AI图像识别方案,但计算延迟在高峰时段可能超出阈值。看看这个替代方案……”

他的话题完全围绕着课题,逻辑清晰,论证有力,态度专业得无可挑剔。江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注意力也被他提出的新方案吸引。她凝神听着,偶尔提出疑问或补充意见。两人围绕着复杂的模型和算法,再次展开了深入的讨论。

讨论间隙,谢宸伸手去拿放在江媃那边桌角的资料册。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手臂不可避免地越过了两人之间的“安全线”。江媃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他伸过来的手吸引了目光。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靠近她资料册边缘时,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稳稳地拿起册子。那停顿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江媃却莫名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是错觉吗?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谢宸一眼。他正低头翻看资料,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没在意刚才的动作。但江媃却注意到,他的耳廓在夕阳的光线下,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这个发现让江媃的心跳得更乱了。她慌忙垂下眼,假装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指尖却有些发软。

接下来的讨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依旧是严肃的课题,依旧是专业的交流。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看不见的细丝在轻轻飘荡。谢宸的目光,偶尔会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江媃低垂的眼睫上,落在她因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尖上,落在她握着笔、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指上。那目光不再带着审视,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温度的观察。

江媃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它不像之前那样让她感到被冒犯或压力,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紧绷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她依旧不敢抬头迎视,但心底那份因琴房事件而起的强烈羞窘和不安,却在这样专注而平静的目光中,一点点被熨平。

当讨论到一个关键公式的推导时,江媃的笔尖在纸上顿住了,似乎遇到了卡点。她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间夹着一张写满推导步骤的便利贴,轻轻放在她摊开的笔记本旁边。便利贴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条理清晰,正是她卡住的那一步关键解法。

江媃怔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张便利贴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那只刚刚收回的手。

“这里。” 谢宸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平稳的,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他并未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屏幕上,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谢谢。” 江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她拿起那张便利贴,指尖似乎能感受到纸张上残留的、属于他指尖的微温。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图书馆的灯光亮起,柔和地洒满隔间。讨论接近尾声,两人整理着桌面上的资料。

“这部分数据模拟我来跑。” 谢宸合上笔记本,语气自然,“结果出来发你。”

“好。” 江媃点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辛苦了。”

谢宸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像蕴藏着星辰的夜空。他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那弧度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媃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刻意的靠近。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课题的讨论像是坚硬的桥梁,而每一次目光不经意的交汇,每一次指尖微妙的靠近,每一次看似平淡的“谢谢”和“嗯”,都在悄然加固着桥下的基石。

走出图书馆时,夜色已深。晚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

谢宸走在江媃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偶尔会在地面上短暂地交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他们没有交谈,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校园里轻轻回响。

江媃抱着书包,微微低着头。月光琴房的慌乱似乎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和一丝……隐秘的暖意。她不再刻意躲避他的存在,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就在身边,那清冽的气息随着晚风若有若无地飘来。

谢宸的目光落在前方,侧脸在路灯下显得平静而柔和。他不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也不需要强势地要求靠近。就这样并肩走着,感受着身旁女孩安静的呼吸和存在,仿佛就是此刻最好的状态。

靠近的温度,无需炽热的言语,无需亲密的触碰。它藏在课题讨论时平静目光下的专注里,藏在递过便利贴时指尖微妙的停顿里,藏在那声低沉悦耳的“嗯”里,也藏在这夜色中并肩而行、心照不宣的沉默里。

月光依旧清冷,晚风依旧微凉。

但两颗曾被月光照亮、被晚风吹拂过的心,却在无声的靠近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微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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