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卧室,只有露台的窗户透过来点惨白的月光。
陈露搭着床边,坐了一点点的位置,发呆。
后天周一,要往饭卡里面充钱,还要拿出一部分钱买药,爸妈给的生活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好累。
“啪——”
不知坐在黑暗里多久,陈露按下卧室顶灯的开关,房间内瞬间变亮。
被子胡乱堆在床上。
教材书、辅导书、草稿纸,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摞着。
露台附近的那把椅子,也被衣服堆得高高的。
陈露不是不喜欢干净整洁,只是没有心思、没有力气收拾干净。
她总是觉得很累,很累。
陈露走到窗边,无意间,发现了等在窗户外面的许阳。
他还在。
隔着玻璃,许阳看到陈露,朝着陈露挥了挥手。
陈露有些迟缓,还是挥了手。
她能感觉到许阳的善良,她不想连累他。
陈露拉上不算厚重的窗帘,鬼使神差的,躲在窗帘连后面偷偷观察着许阳。
他还在。
他要站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
没一会儿,陈露房间的灯关了。
许阳骑上车,车轮不小心压中了张阿婆放在门口的垃圾,垃圾袋里不知名的液体迸溅。
许阳的电动车左右摇摆两下。
车灯也因车身的晃动,闪烁两下,最后还是暗了下去。
“小心啊!”
躲在窗帘后面偷看的陈露忍不住惊呼一声。
还好,没听到车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真是的!
怎么能把垃圾放在路上呢!
真没素质啊!
许阳稳住车子,支在地上的左脚脚底传来一股黏腻的触感。
于是心里又是乱七八糟地骂了一百遍。
好臭!
垃圾也不知道都散到了哪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闻到垃圾散发的恶臭。
“啪——”
许阳对着车灯的位置狠狠地拍了一掌,没亮。
“真坏了?”
又是接连拍了两三掌,依旧没亮。
“啧。”
夜里,陈露做了一个不算美满的梦。
一个还没有梦到结局的梦。
梦里,她在水里挣扎。
梦里,有个模糊的人,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紧紧握住。
他只说:“抓紧我。”
可她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想抓紧,可拼尽全力也用不上劲儿。
她什么力气也用不上。
她想抓紧……
梦里,岸边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叫着、嚷着、喊着。
他们说:“怎么不去死啊!”
“怎么不去死啊!”
“这样的累赘,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累赘”、“去死”的字样,充斥着她的梦境。
梦里,河水侵占着她肺部的空气,窒息扼住她的喉咙。
她喘不上气。
直至她抓住那双手,直至——
陈露睁开眼。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窗帘,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被子,她这才能确定,自己是在做梦。
可传入耳朵里的谩骂声,清晰,洪亮,又不像是在做梦。
“真是倒霉死啦!”
“到底是谁弄的,快给我站出来!”
陈露坐起身,穿上拖鞋,掀开一条窗帘的缝隙向外看。
楼下张阿婆正站在街道中间,指着地上一滩凌乱散落的垃圾破口大骂。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垃圾弄得哪儿都是?”
“没长眼睛吗?”
“可别让我逮到!”
才早上不到六点钟,天就已经很亮了。
周围的邻居都被吵醒,趴着自家窗户往外看热闹,但都当做习以为常。
毕竟张阿婆隔三差五就会随便逮个人骂一顿。
也不知道今天这个倒霉蛋会是谁。
“怎么会有这么没素质的人?”
“就会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
张阿婆依旧喋喋不休,感觉还能再骂上一轮。
陈露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阿婆越骂越难听,越来越刺耳。
陈露听不下去,随手拿了件外套穿在睡衣外面,拿上扫帚,下楼,开门。
“阿婆,我来打扫吧。”
见有人愿意打扫,张阿婆的气消了大半,挪了挪手杖,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
周围邻居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回去,该做饭做饭,该睡回笼觉的睡回笼觉。
张阿婆一边指挥着陈露打扫,一边继续絮叨:“昨天我就把垃圾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
“哎,就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
“我想着今儿一早,环卫工来了正好一并收走。”
“谁能想到啊——”
“不知道哪个——”
听着张阿婆又要开骂,陈露忙接话道:“阿婆,这地上还有点黏,我去拿个拖把来拖一下。”
“阿婆,今天周日,你今天不去路口摆摊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去晚了就没位置了吗?”
“哟——”张阿婆惊呼一声,颤颤巍巍站起来,连连拍手,“瞧瞧,瞧瞧,我都给忘了。”
张阿婆拎起手杖,收起折叠小凳,佝偻着腰背,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陈露皱着鼻子,忍着垃圾散发的恶臭,把浮在地面上的垃圾归拢到墙角,拍了拍手,回家去拿拖把、水桶。
“嘀嘀——”
许阳捏着刹车,嘴里模仿着喇叭的声音,提醒路过的陈露。
一进巷子,许阳就看到穿着淡粉色碎花睡裤,披着二中校服,沐浴在晨光中的陈露。
许阳放缓车速,直奔陈露而去。
陈露瞥了眼停在面前的车轮,往墙边靠了靠。
“您的外卖到了。”许阳将车停在陈露面前,从车把上取下一个塑料袋,一手拎着,晃了晃。
“不……你送错了吧,不是我的。”陈露下意识摇头。
陈露从没点过外卖,都是自己做饭吃。
张阿婆家开辟了一小片菜田,种出来的菜会拿去路口摆摊卖掉,卖剩下的菜,大多送给了陈露。
陈露抬起眼皮,扫了眼塑料袋,袋子上印着“永康大药房”的LOGO。
永康大药房,是馄饨店旁边的那家药店,她最近并没有下单买药。
电动车离她很近,陈露又靠着墙边缩了缩。
许阳停下车,从外卖箱中取出一份打包完整的馄饨,一并提到陈露面前:“hello,新朋友。”
“没有送错哦!”
熟悉的声音,促使陈露抬起头。
是他!
许阳笑眼弯弯,唇角上扬。
不羁的黄发,逃出头盔,萦绕在他小麦色皮肤的脸边,在光下,就像是绚烂闪耀的金子。
一件蓝白相间的牛仔外套,叠穿一件带着笑脸印花的白色T恤,青春洋溢。
陈露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还有洗得发白的睡衣睡裤,没由来得涌上一股自卑。
她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墙缝里,缩到人看不见的地方。
“呃……生日快乐!”许阳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向陈露解释他额外买的药。
许阳只得随意扯了个借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哦,馄饨店的活动,前二十名到店点餐,免费送一份馄饨。”
陈露问:“是十周年的店庆吗?”
昨晚馄饨店老板说,他家的馄饨店开了马上有十年了。
“对对对!”许阳连连点头,怕被陈露戳穿他的心思。
江滩巷这里的住户不多,有钱的都去市区买房了。
陈露吃的药,不算便宜,五百多块钱一盒,只够吃一个月。
许阳之前经常给奶奶买药,与药房的李阿姨算是熟稔。
李阿姨一听许阳要买安立生坦片,就猜到了陈露。
小县城人不多,彼此之间都或多或少的认识、相熟,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得了心脏病,又常年在药房买药的,附近也就陈露一个了。
李阿姨说,小姑娘买了好几年的药了。
李阿姨说,小姑娘每次来,都瘦瘦小小的,也不敢大声说话,腼腆,文静,内向。
李阿姨说,小姑娘命不好,年纪轻轻得了心脏病,不好治,家里人也不想在她身上花太多钱,听说夫妻俩在外地打工,又生了一个小的,只有过年才回家一趟,只有过年才记得老家还有个闺女。
他,好像知道了陈露昨天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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