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栗故意等到天光大亮,从房间里探出头往外看,结果苏继笙居然没走,两人视线交汇,苏继笙先一步收回目光,样子冷淡得很。
他们的庭院本就安静,如此一来更是没人敢出声,婢女小厮见势不对纷纷躲着二人。
何栗简单吃了饭,没管旁人,拔腿就向外走。
他带回来的布料被送去剪裁,张心柳又找人丈量了何栗的尺寸,忙完后,两人便又坐在花园聊天。
“今日怎么不见那个小尾巴?”
张心柳道:“茱鱼今日要去学堂,来不了。”
“她只有今日去学堂?还挺清闲。”
张心柳忍不住嘲笑:“什么呀,她日常都要去,只不过次次逃学,今天是怕逃学次数多了被先生告到我夫君那儿。”她压低声音:“茱鱼最怕他大哥,抓她学业抓得很紧,她又不爱学。”
原来是这样,何栗想到平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苏茱鱼被训斥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一段话题结束,花园又安静下来,何栗拽着从台阶旁延伸过来的狗尾巴草,叹息:“好无聊啊,你平时也都这么闲着吗?”
“茱鱼上学时,这里就我一个,现在你来了还好一点。”张心柳说:“你刚来的时候我们总想捉弄你,其实也是因为每天太单调,想找些乐子。”
何栗拽着草,突然直起身:“那我们今日再出去玩吧!”
昨天时间有限,他还没逛够阳间的大小铺店,没看够民间艺人们的绝活表演呢。
不料张心柳摇头拒绝:“不行,我一月只能出门一次。”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这是母亲和夫君立的规矩。”张心柳苦笑:“总是往外跑像什么话,你还是自己去吧,二弟又不管你。”
何栗倒是想出去,但他没钱,于是继续趴在凉亭处的桌子上:“还有这种规矩,真是离奇,大哥每日出府就算了,母亲在院中也不觉得无聊吗?”
“母亲要管家,并且三弟还年幼,这都需要费心费力,她连花园都不转了,怎么会觉得无聊呢,你来之前,这苏府的闲人也就我一个。”
张心柳嚷嚷着,突然想到什么,抓着何栗的袖子:“对啊,夫君和母亲每日事务繁忙,父亲又不着家,没人管我们!”
她凑近,神色激动:“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
-
春风阁三层的房间,房门半敞着,六尺宽的紫檀木桌上已经堆满了酒菜,陆续有新的菜品被端上来。
桌旁两人倚着软榻,晃着美酒,欣赏着台下舞女的表演。
“干杯,何栗兄弟!”张心柳穿着简练的素裙,啧啧感叹:“上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只记得这里的菜品最香,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何栗从饭碗中抬起头,敷衍地跟她碰杯。
偷来的悠闲时光是最快乐的,张心柳瞧着比何栗还要兴奋,菜没吃几口,一个劲儿的琢磨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一会儿去茶楼看戏吧,听说那儿新来了个角儿,最近在京中很有名呢。”
何栗刚想说你来安排就行,话未出口,楼下一声巨响传来,淹没了他的声音。
“哗啦——”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楼下看去。
两位男子站在一片狼藉中争执,一个一身华服,一个粗布麻衣,扭打的时候碰到了边上的酒杯瓷器,这才传出这么大声来。
张心柳乐意看戏,他们的位置地势又高,干脆把椅子搬到了过道,不曾想这一眼竟看到了一位熟人,诧异道:“这不是张大人吗?”
何栗上前,顺着她指尖看向楼下的华服男子。
“这位张诚晏大人可是与父亲的老朋友了,我常听夫君提起他,此人也经常来苏府做客,怎么会在这儿碰到。”张心柳磕着瓜子看热闹。
楼下争执依旧。
“给我个说法!”麻衣男子嘶吼着就要抓张诚晏的衣领,被他身边的下人挡住,毫不留情一掌推开。
“有话好说,我与这位朋友是否有误会也说不准。”张诚晏阻拦了下人想要踹人的动作,上前一步:“还是借一步说话,别砸了人家的场子。”
“呸——!当官的口是心非,要是私下谈的了,我哪至于当街拦人?你连打人都仗着自己狗腿多,我不信你!”
此时,店家一行人从楼上急匆匆下来,本想武力拖着闹事的人离开,没想到其中还有位朝廷官员,老板两眼一黑,不敢随意掺和,只能寄希望在张大人身上,想着他或许会因为面子强拽人离开。
没想到下一刻,张诚晏甩甩衣袖,就这么坐了下来。
“那就在这儿谈吧,大人我公私分明,省得你又在外喊冤。”
何栗略感疑惑,瞧着他们一唱一和,跟唱戏似得。
麻衣男子哭诉道:“我家是做小本生意、卖糖人的,一月前,我替夫人上街购买胭脂,恰巧偶遇大人在集市选调,我不懂女人家的玩意儿,又想着这可是朝廷的大人,眼光肯定比我好,所以就照着大人采买进宫的样式买了一样的胭脂。”
“回去后,夫人嫌我买的太贵,舍不得用,便瞒着我偷偷将胭脂赠与了监市大人的夫人,希望和她搞好关系,换取在夜市中的好位置。不曾想几天后,监市带人砸了我家摊子,说我们送过去的胭脂中掺了毒,要告我们……”
周围人听到这里,连连感叹起来。有人问:“不管你是否冤枉,这事和张大人有什么关系?你去衙门哭天喊地也不能在这儿拦他的路啊。”
人们纷纷附和。
男子抹着泪,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中愤怒起来:“此事一定有鬼!我跟监市无冤无仇,他家孩子还总来买我们的糖人,为何要做出冤枉我之事?事发后,我曾跟着监市回府看望中毒的夫人,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一张脸全是红疹。”
“后来,我便去找那铺行中的老板,谁知被他以闹事为由赶了出去,呵,我就纳闷了,一个个都说与自己无关,要是真没有关系,这毒到底是谁下进去的!”
“张大人。”男子厉声道:“您在采买司多年,选的货品是要进宫给贵人们用的,既然如此,为何只有我买的胭脂出了事?难道您表面与私下采购的商品不一?或者与商铺老板串通好了,竟买些次品收我们老百姓的钱?”
“瞎说什么呢你!”张诚晏身旁的家奴下意识呵斥,被他伸手阻拦。
楼上,张心柳嗑了一地的瓜子,热闹看的上头,一胳膊肘去戳何栗:“替我倒杯茶来,我走不开,吃的口干。”
等了半晌没反应,回头看何栗呆在那里,皱眉思索着什么。
“怎么看得比我还入迷?”张心柳起身自己倒茶,听见何栗喃喃道:“怎么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上,像演给人看的。”
张诚晏不慌不忙,温声道:“话不可乱说,商品采购后都有记账,再说了,这批胭脂挂着京都苏氏的招牌,你诽谤我就算了,切不可坏了人家生意。”
“咱们家的胭脂?那一定是诽谤!”张心柳惊疑未定,起身就要下楼讨说法,被何栗一把拽住:“真出事了也该找苏裕他们,你不要冲动。”
“我们花的钱就是苏家的,怎么能和你我无关呢?”张心柳急道:“这人胡言乱语,此事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会影响生意。”
何栗拽着她不放,突然想到什么:“大嫂,春风阁生意兴隆,不缺有钱人,你是如何进二楼包房的?”
张心柳疑惑,却还是回答道:“当然是报苏家的名号,我们与这里有生意上的来往,他们给我们留位置不应该吗?”
何栗不语,默默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认清现实:
“算了,要是逼我们现身,你下不下去都一样。”
“什么?”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立在旁边看戏了许久了店家突然出声:“你说这胭脂是苏家的,那还真巧了,我记得今日苏家的人也在这儿,就在二楼包房呢。”
下一刻,所有人抬头,寻觅一圈后,视线精准聚焦在二人身上。
张心柳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声道:“何栗兄弟,我该下去吗?”
何栗抱有一丝希望:“若是张大人不认识你的话……”
张诚晏抬眸,笑道:“少夫人,这么巧。”
“……”何栗:“当我没说。”
情形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何栗不放心地提醒:“别忘了咱们是偷偷出来的,你混过去就行,别和他们发生冲突了。”
“我知道。”张心柳小声回应:“我一个弱女子,想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两人迎着纷杂的视线下了楼,张诚晏还未出口,张心柳便主动出击道:“刚在楼上听了这件事,我虽不懂这些,但苏家营生多年,信誉不是哪些人三言两语就能污蔑的,你们之间的恩怨自有官府还你们公道……”
张诚晏笑着打断她:“自然自然,夫人不必紧张,我与令尊相识多年,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只是今日恰巧出了这档子事,又恰巧遇到夫人,所以才想着随意叙叙旧。”
何栗嘟囔:“就怕不是巧合。”
他自以为声音小,隐藏的也好,没想到张诚晏还是听见了:“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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