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体格壮硕的尼坦格反手一拳砸在墙上，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地上的火堆也跟着摇晃起来，“这也是假的？”
“我熟悉这个村子，否则不会笃定这一切都是假的。”队长说着直接将手伸入面前燃烧的火堆里，温尼发出一声惊呼，火舌舔舐着皮肤，队长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几秒钟之后他收回手，皮肤毫发无损。
“虽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制造幻境困住了我们，但是它的模仿能力显然有限。”队长说，“它只知道按照人类的习惯这里应该有一簇火，却不知道火会灼烧一切。”
“这是一个漏洞，我们也许可以趁机脱困。”克洛沁环顾四周，显然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你们怎么看？”
“见鬼！你确定外面那些鬼影都是假的？”艾曼骂了句脏话，“它们万一是真的，咱们出去了就都得死。”
“制造幻境的那个东西知道鬼影会杀人吗？”温尼显然问出了众人的心声，“如果我们在这个地方被杀死，会不会就真的死了？”
克洛沁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朝地上的火堆伸出手，炽热的气浪立刻席卷上来，在他的掌心烫出一个水泡。
“好吧，那个东西，我们暂且称呼为它。”银发青年叹了口气，“它好像知道火焰会带来灼烧感了。”
“幻境在变化，变得越来越真实。”裹着灰袍的死灵法师缓慢地说，“也许等到明天，我们就再也分不清周围的场景是真实还是幻觉。”
老人沙哑的嗓音加深了众人对未知的恐惧，队长看上去有些疲惫。
“况且这里既然是幻境。”鲁尔迪喑哑地笑了，“你们凭什么相信周围的队友是真的？”
“不要危言耸听。”德尔维亚意识到气氛不对，开口喝止，“它连火会烧都不知道，没那么强的力量直接替换活人。”
“现在没有，以后可就不一定了。”鲁尔迪看上去甚至有点愉快，“我要是你现在就把所有人都杀了，彻底解决有人冒充他们这一可能。”
“闭嘴。”队长冷冷地抬眼，“再说这种话我先杀了你。”
众人齐齐地望着德尔维亚，神色既有戒备，更多的却是恐惧。
就在这时一旁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穿着姜黄色睡衣的男孩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天亮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刚刚还漆黑一片的窗外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来，意识到这个小孩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之后，众人明显不愿意再同他交流，只有队长镇定地摸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我们能不能再在这里借宿几天？”
就在这时，另一间卧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众人先是听到了一阵咳嗽声，穿着淡绿色睡衣的女孩显然被外面这些人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可惜就是太瘦了，甚至得用瘦骨伶仃来形容，脸上也毫无血色，苍白得仿佛随时会破碎。
艾曼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背对着他的丹尼赶紧跑过去搀扶女孩坐下，在经过德尔维亚身边时顺手将桌上的银币扫进了口袋。
“他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在咱们家借宿几晚。”丹尼解释说，“昨天是放牧日，我见他们没有找到庇护所就自作主张收留了他们。”
“可咱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女孩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让客人睡在客厅是不是太……”
“没关系，对于我们的旅途来说这里已经是天堂了。”克洛沁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了些，“我叫克洛沁，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我的姐姐赛娜。”丹尼有些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本应制定计划的队长却迟迟没有回音，德尔维亚定定地看着名叫赛娜的瘦削女孩，不加掩饰的目光近乎失礼。
“我们正好也要出去……购买一些补给。”欧里加及时推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引起丹尼的怀疑，“村里有集市吗？”
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他们需要四处走走，找出回到现实的方法。
“村里偶尔会有外地的商人们过来收购石头。”提起那些商人，丹尼有些厌恶的皱了下眉，“我正好要去买些药材，可以带你们一起过去。”
罗萨侧过头避开一片扑向自己脸颊的落叶，抬手将额前被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理至脑后。越靠近矿坑天色便越发昏暗，呼啸而过的狂风毫不掩饰这片区域对外来者的敌意，等他站到矿坑边缘时，头顶的云层之中已经滚起了闷雷。
有人站在不远处等他，看样子已经在那里许久了。
“简直像是天灾一样。”红发魔族正在凝望着头顶的异象，用一种谦卑而自嘲的语气说道，“加西亚大人，听说您诞生于首都萨顿城，应该没见过天灾降临吧？”
“九十四年前，我曾亲眼目睹拉穆尔城旧城区的毁灭。”罗萨皱了下眉，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那里是你的故乡？”
“若非故乡毁灭，我也不会来到人间。”菲里奥特有些唏嘘，“在来这里之前我曾在七十二城之间流浪过一段时间，同人间相比，地狱的环境属实是太过糟糕了。”
“可惜人间并不属于我们。”罗萨有些嘲讽似地扯了下嘴角，“你的主人呢？”
“她被留在外面了。”菲里奥特回答说，“接下来我的时间都属于您，加西亚大人。”
“各取所需而已，想要摆脱那个人类的禁锢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罗萨率先沿着矿道朝着矿坑底部走去，“按照之前所约定的那样，你帮我做一件事，我给你个机会杀了她。”
螺旋形的矿道逐渐从地面延伸向地底，两侧的岩石缝隙间生长着煤炭一样黑色的晶石，随着两人的脚步簌簌抖落黑色的粉末，在暗处散发出星屑一般微弱的荧光。
菲里奥特忽然有所感应地抬起头，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远处半空中来自神族的圣光，像是北境传说里女神的裙摆。
“人类总是厌恶乌云遮蔽天空，盼望着阳光普照大地。可是从本质上来讲，笼罩在头顶的不都是同一种东西么？”他轻声说，“魔鬼擅长用**使人臣服，天使却喜欢用命运玩弄人心。”
“神族虚伪的小把戏罢了。”罗萨嗤笑，“人类在神族眼中不过是羊群而已。”
“加西亚大人为何会到人间来？”菲里奥特想起那个有着碧绿色眼睛的银发女孩，“狩猎？”
罗萨含混地嗯了一声，“算是吧。”
“魔族与神族休战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人间还能猎杀到未堕落的天使。”菲里奥特表示理解，“加西亚大人，到现在您总该告诉我究竟需要我做什么了吧？”
随着两人的深入脚下的路越收越窄，再往前便是垂直向下的矿道，深坑上面架设着滑轮和吊绳，原本应当连接在下面的升降台锈蚀得只剩下一点框架，像是尸体腐烂而空洞的眼眶。
“跳下去。”罗萨抬手一指，“我要的东西就在这下面。”
“这下面有深渊的气息。”菲里奥特谨慎地说，“我曾在天灾过后的拉穆尔城里嗅到过同样的气味。”
“这里连接的并非真正的深渊，否则人间早就变成死神塔那托斯的地盘了。”
“就算只是某个经历过天灾的地方，我贸然闯入也是送死。”菲里奥特苦笑起来，“加西亚大人，您亲自下去成功的概率反而会大一些。”
“失败对于我来说毫无损失，对于你就不一样了。”罗萨冷冷地说，然后将一枚半透明的蓝色方块交给了菲里奥特。
“我无法保证你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也许会受到攻击或者被污染同化，体内长满晶石沦为死神的傀儡。在那里任何魔法都会失效，而你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保持神智清醒找到它的核心，将它带出来交给我。”
菲里奥特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叹了口气接过方块，它轻盈得就像是一阵风，“那东西有什么特征吗？”
“像是一轮黑色的残月，被放置在倒悬金字塔形状的祭坛上。”罗萨说，“你会在第一时间认出它的。”
“好吧。”菲里奥特喃喃，“为了自由，祝我好运。”
“想知道拉穆尔旧城区毁灭的原因吗？”罗萨又补充了一句，“活着出来，我会告诉你。”
他不确定菲里奥特有没有听到他的话，那人朝着矿坑纵身一跃，如同滴水落入沙漠一般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村庄之中的集市规模很小，它的前身应该是古城遗迹中的某座广场，如今被清理出来当做集市和营地。村里物资基本都是商队带进来的，那些人在帐篷前生火做饭，空气里充斥着一股骡马粪便的气味。
“昨晚外面有那么多怪物，商队是怎么进入村子的？”温尼好奇地问道。
“他们早在好几天前就到了，只有贾古城的商队愿意来这里做生意。”丹尼朝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神色鄙夷，“那个猪猡又来了。”
山中的土地无法耕种，村民也没法光靠打猎自给自足，所幸山里会产出一种黄铁矿，城里的商队会定期过来用极低的价格收走矿石，再向这里的人们出售劣质的粗盐和茶叶。
各家各户的村民们早早便将采集来的黄铁矿搬出来摆放到集市中央，一个大腹便便的商队首领正在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那些石头，时不时伸出带着宝石戒指的粗壮手指指指点点，一旁矮小干瘦的老村长只能陪着笑。
“德尔维亚！”欧里加低低喝了一声，径直朝那边走去的队长这才停下脚步，脸颊上的肌肉因为咬紧牙关而紧绷着。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将矿石塞到那些人的嘴里。
丹尼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里，他在村民的抱怨声中费力的挤出一条路，终于看见了被村民簇拥在中央的那个人，“药师！你上次给我姐姐开的那些药还有吗？”
药师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矮个子男人，裹着件灰扑扑的斗篷，上半张脸几乎都隐藏在兜帽里。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铺开一张脏兮兮的兽皮，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那些药水和粉末的恶臭气味哪怕拧紧瓶塞也会蛮横地钻进人们的鼻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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