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内广播嘈杂,人群像潮水一样朝前涌动。尚奕川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柳安年。今天是周末,人比平时多,刚刚他一个没看住,就把柳安年弄丢了。待他循着记忆往回找的时候,看到柳安年就在车站屏幕前一动不动,整个人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尚奕川走到柳安年面前,发现他的眼睛微红,像是哭过了。顿时一股愧疚涌上心头,柳安年现在这个样子,和三岁小孩有什么区别?他刚来到现代,对一切都是陌生的,乍然到人流密集处紧张不安,又被自己不小心忘了——大概率是这样,因为他一个人出行惯了,等想起跟柳安年说话的时候,身边却空空荡荡,一直跟着他的那抹灰色早已没了身影。
在柳安年的视角里,他只是避让了一个女子,却仍被她的行李箱压到脚,女人跟他说过‘对不起’后走了。再次抬头时,就剩他自己,“奕川?......奕川?你在哪儿?”他不敢大喊,只能紧张地四处张望,眼里满是惊慌。胸口有些发紧,空气也变得稀薄,柳安年像是回到了荒漠陷入流沙的那一刻。“我被抛下了......”他努力压下眼眶的酸意,怕大庭广众下失态,更怕被抓去现代的“官府”。
“安年!柳安年!!!”
柳安年眼睛一下亮了,脸上的紧绷瞬间崩溃。尚奕川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接电话?!”柳安年被他吼得一怔:“我没听到。”他沉浸在恐惧中,根本想不到手机的存在。
尚奕川又急又气,但眼前的柳安年脆弱得像要被风吹散,再大的气也被他这幅模样冲淡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握住柳安年的手腕,把人拉近一些。“下次不许走远,听见没?我就那么一会儿没看着你。”
柳安年抿着唇:“我也......不想与你分开。”他挣了挣尚奕川的手,似是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
尚奕川则是顺着手腕覆住他的手,手指暗暗用力,“那你就跟着我,抓紧点,人再多也别松手。”
柳安年点点头,“好。”没再挣扎,任由尚奕川牵着他。“走吧,别怕,有我在。”柳安年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来的早,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站,柳安年这会儿子从两人失散的阴影中缓了过来,目光在检票闸机、自动售票机、滚动的LED大屏上来回徘徊。他看着一个个行人拿着张小卡片,贴在那机器上,“滴”的一声传来,中间的两扇小门就自动打开,等人通过后,小门再次闭合。
“……!!!”柳安年低声道:“奕川,此处机关如此灵敏,可会夹人?”
尚奕川也想缓和气氛,逗他道:“不会,只夹害羞的古代小探花。你看他们都很快走过去,就是怕被夹。一会儿你要是走慢了,肯定会被卡在中间。”
“我不是害羞!”柳安年脸涨红,“我只是......审慎。”他甚少疾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安步,不急不躁。
过安检时,尚奕川拿着柳安年的证件给他刷,他不放心柳安年自己拿,好不容易办了证,可不能弄丢。柳安年倒是动作迅速,闸机一打开,就快步走过去,生怕被夹住。
高铁进站,柳安年被“轰隆”一声吓得往后退半步,他盯着前方:一列流线型银白车体缓缓驶来,像一条闪着光的巨兽。“这车厢......这么大?”柳安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厢,连连称奇,虽然他看过视频,知道现代有许多代步工具,可到底比不上亲眼见的震撼。
高铁缓缓加速,窗外景象飞掠。柳安年看着窗外树木被拖成长影,他紧紧握住座椅两旁的扶手,眼睛瞪圆,忍不住往尚奕川那边倾过去。“奕川,”他声音压得很低,怕丢人,却忍不住紧张,“怎么那么快?它、它是不是飞起来了?”
“没飞,你看我们还在地面上,高铁速度很快的,时速三百多吧。”
柳安年:“三百……?!”脸上写满震撼与敬畏,“《庄子》中曾记载: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后人常称赞良马能日行千里,怕也不过如此!”
“我们这是高铁,不是马。”
柳安年完全听不进去,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感叹里:“若是我大炎朝得此物,从京城到边疆半日可达!再不惧周围小国霍乱,真乃国之神器!”
尚奕川忍不住捏了捏他后颈,把他拉回现实,“想什么呢?我看你脑袋里整天装着齐身治国平天下那一套。”
柳安年躲开他的大掌,小声嘀咕道:“我、我不过感慨罢了......”
两人再次刷闸出站后,尚家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尚奕川叮嘱柳安年,他们今晚要回老宅住,碰到新鲜事物先忍住别出声,对外就称自己是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柳安年得知他们要去尚奕川父母居住的老宅有些紧张,一路上都在抿着唇。
车子驶入庭院,树影在风中摇曳,四周花香淡淡。尚奕川笑着拍拍他肩:“放松,我妈特别好说话,不用行什么大礼。”可当他们下车的那一瞬,柳安年彻底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素色居家服,笑意温柔,眼角微微下垂。那笑容、那神态,几乎一模一样——和他记忆中,在包子铺前招呼客人的母亲,毫无二致。柳安年手微微发抖,差点失了神。是母亲,她也来到现代了吗?可在梦中,他亲眼见到母亲......
“妈,我带朋友回来了。”尚奕川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女人温声应道:“小川的朋友吧?快进来。”她的声音也极像,那种轻柔的语调,就像岁月的另一端,有人在唤他:“阿年,吃饭了。”
柳安年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母亲,受孩儿一拜。”女人一愣,不明白柳安年为何这样做。
尚奕川反应快点,解释道:“我朋友准备拍古装剧,最近有点入戏太深,这不,衣服都要穿古装,说是要体验角色呢。”
程歆柔笑着扶他起来:“哎呀,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
这是柳安年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是尚奕川的妈妈。掩下失落,轻声道:“在下从小家教甚严,不敬则失。”语气恭谨,却带着几分颤抖。
饭桌上气氛融洽,程歆柔对柳安年很喜欢,觉得这孩子斯文有礼,“安年啊,小川小时候也像你这么乖,可惜长大就学坏了,整天到处跑也不着家。”程歆柔笑着打趣。
柳安年抬头看了尚奕川一眼,嘴角微弯:“夫人言重,公子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实乃洒脱。”
“你看人家多会说话。”程歆柔乐了,柳安年出口成章,到真有几分古人风采。
尚奕川还没回应,门口传来开门声,是他爸回来了。尚父西装笔挺,神情严肃,连步伐都带着压迫感。柳安年第一眼见他,便不自觉起身,恭敬行礼。“在下柳安年,多谢夫人与公子款待。”
尚鸿飞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经落在儿子身上。“兔崽子,你还敢回来?这几天去哪了?当初一声不吭丢下所有工作跑到外地,你知道给我捅了多大篓子吗?”
“去拍照啊。”尚奕川不服气,“我给您请假了,是您一直不批请假条。再说了,我走之前,把工作都给秘书交代清楚了,徐秘书的工作能力,您又不是不知道!”
“拍照?”陆父冷笑一声,“你还当那是正经事?你以为公司是玩具?”气氛瞬间紧绷。程歆柔拦住他,“好了,多大点儿事,小川难得回家,吃完饭再说工作。”
“说什么?都是让你给惯的,我们家迟早让他给败光。”说着尚鸿飞就气冲冲地上楼,不理会饭桌上的几人。
程歆柔笑笑,“安年,你别在意,他们父子俩就是这样,每次见面都要拌两句嘴。”柳安年点点头,没说话,不掺和他们的家事。
吃完饭,尚奕川把他拉进房间,问他为什么见到他妈妈时如此失态。柳安年的情绪有些激动,“奕川,你妈妈......与我母亲极像。”尚奕川不解,侧头看他。柳安年的眼神柔得近乎悲伤,“眉眼、笑意、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我想,也许是上天可怜我,赐我再见她一面。”
尚奕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语气轻松:“也许是天意,让我在沙漠中遇见你,把你带回来。其实我妈信奉佛法,经常说相遇就是缘分。这次你来到我家,就是命中注定的。”
柳安年怔住,嘴中不断重复:“命中注定……”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暖意——像是多年未散的愁绪,被忽然抚平。
“叮咚”一声,尚奕川手机上显示一条信息,是他爸发过来的,让他去书房等着。尚奕川深呼一口气,得,又要挨骂了,不知道要几个小时?看柳安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奕川没打断他,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柳安年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暮色。他想起自己那早已不在世的母亲——那日城门口送别,母亲还教导他:“阿年,读书人为国为民,莫负初心。”未曾想那竟是最后一面。而今天,在另一个时空,他又看到同样的面庞、同样的笑意。
月光静静洒在窗前,他仰头望着天,轻声呢喃:“娘,孩儿未曾忘你。若真有命数,这一程,或许就是天赐的重逢。”
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出自《庄子·秋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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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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