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原本打算回到树林边缘歇息,但野草和宫泽尘觉得这个地方阴气太重,执意要换个地方。于是,三人便往西走了一段路,那里正巧有另一片林子。
这天夜里,江宛做了一个梦,与以往的梦魇不同,这一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除了母亲,还有萧媛。
萧媛矗立在她的面前,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北地平原。梦里,她还活着,只是贪玩跑了出去,叫萧荣等了好久。
“媛媛,快回来,我们回家。”
江宛想要走上前去拉她的手,但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萧媛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媛媛,快过来!”江宛希望她能主动走过来。
萧媛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焦头烂额的江宛,不知挣扎了多久,只见萧媛忽然转过身跑了去。她的前方出现了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林。
尽管身子还是动不了,江宛的意念似乎跟了上去。但萧媛始终与她有一步之遥,江宛无论如何都够不到她。
突然,萧媛纵身一跃,只听“噗通”一声,她坠入了前方一片深坑。
“不!”江宛的手滞在半空,低头看向那深坑,竟是一片火海。
萧媛的身影消失不见,另一个女人却在火海中探出头来。
江宛定睛一看,竟然是母亲的脸。
母亲的脸在大火中扭曲,发出痛苦的哀嚎。
江宛知道她在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啊……啊……”
她张口,可说不出任何话,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啊……啊……”
她不死心,依旧想要说出来。
终于,她渐渐听到自己的声音,却是在梦中惊醒。
醒来后,江宛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身子。
身旁的宫泽尘适时递上了水袋:“宛儿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来,喝口水吧。”
江宛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无奈道:“我好像从来没做过美梦,但今天这个梦与以往不同,母亲在梦里回应了我,尽管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我还梦到了萧媛……”
虽然这个梦一如既往地吓人,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令江宛开心。
宫泽尘也看出江宛的喜悦,恕他不能体会这种喜悦,只能安慰道:“看来,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你,才托梦给你。”
“我也这样觉得,其实以往的每一次,都是母亲在托梦给我。”
话虽如此,江宛却转念一想,觉得是那尸坑里的亡魂在向她求救,才幻化成母亲的样子。
如果力量允许,她觉得自己会拯救那些可怜的女人,或许,这也是上天派萧媛和野草来到她身边的用意。
神思游离之际,野草忽然从天而降。他为了规划路线,一早在树上观望了许久。
“我们今天到底要去哪里?”江宛问。
“‘狗圈’,就是那些女尸生前生活的地方。”他在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上勾勾画画,找到一条不算最近,但遮蔽物最多的路。
北地是一个隐藏着许多秘密的地方,他们毕竟是外来者,被北地人发现,会遇到不少麻烦,所以尽量悄无声息,以免打草惊蛇。
“那些女人是不是西幽国失踪的少女?”江宛直切要害。
“这个,等您亲眼见到她们便可知晓。”野草怕她知道事实,就不愿意和自己去了,所以执意要她亲自求证。
他们穿过一片片密林,趟过一条条小溪,直到来到一片开阔地的边缘,出现了一座由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粗糙垒砌起来的巨垒。
那建筑极其简陋,石块胡乱堆叠,缝隙间填着泥土和枯草,毫无章法可言,但其所占的地盘却大得惊人,向远处蜿蜒,不见尽头,目测有几千亩。
三人立刻伏低身形,借助枯草丛和地形的起伏隐蔽起来,警惕地观察着巨垒周围的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牲畜膻味、污物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息。
在那巨大建筑周围,有好几只队伍驾马而行,一队接着一队,沿着石垒巡视一圈又一圈。
“这便是昨晚那些人口中的‘狗圈’,别看这地方很大,里面其实非常狭小,挤满了女人,几乎人贴人。”野草解释道。
“怪不得这里叫‘狗圈’呢,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宫泽尘撇撇嘴。
“这里之所以叫‘狗圈’不是因为长得像狗圈,而是因为住在这里的女人被叫做‘母狗’。”
野草可以心无波澜地说出那些字眼,江宛却无法说出来,她光是听到就觉得内心深处不知哪里在隐隐作痛。
“所以,这里是类似于‘青楼’的地方?”宫泽尘小心发问。
“你算是说对了一半,另一半,需要你到里面亲眼看看。”野草还是不肯过多透露。
“看他们的阵仗,看守的人应该不少,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野草细细瞧了瞧江宛和宫泽尘的装束:“如果只是混进去,对公主来说,一定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们不行,我们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会引起那些女人的恐慌。”
“野草说得对,听说她衣不蔽体,你们去了,对她们也是一种冒犯。”江宛道。
“其实对于她们来说,早就适应了这种冒犯,但如果公主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避开那些女人暴露的样子。”
让江宛一个人进去,宫泽尘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如果宛儿遇到危险怎么办?”
“所以说,我们也要进去。这石垒之中不止有女人的住处,还有安置新生婴儿的地方。那也是这座石垒的发挥另一个用处的地方,我们可以藏在那个地方。”
宫泽尘这才想起昨夜那西幽人提过一嘴,说什么晚上还要接生,想来与野草所指之处有关联。
“好,就按你说的办。”
江宛瞧着那石垒虽然还不足紫宸宫墙一半高,可要想悄无声息地翻过去,还不被人发现,是有些难度的。而且里面情况复杂,误打误撞容易暴露行迹,需要一个稳妥的策略。
野草看了看日头,日头已经偏西。
“每日申时,会有两三批车队搬运粮食物资进入石垒,我们可以想办法混入车队,跟着他们进入仓库,看守仓库的人没那么多,适合我们藏匿。等到夜深人静,再出来行动。”
本想等着江宛那句“就按你说的办”,可她只是微微带笑地看着野草,宫泽尘看得出,那是赏识的目光。
“看来,你当时毛遂自荐,也是基于对自己的判断,不是一拍脑门,口出狂言。”
面对这突如其来却又有些隐晦的赞美,野草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没有公主说的这般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坚定我认准了的事,没有过多考虑别的。”
江宛是打心里觉得,野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他背景特殊,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但他见多识广,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学习能力和判断力。
这让江宛不免对他的生身父母和成长环境产生了兴趣:“你这么聪明,你的父母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野草笑意有所收敛,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
江宛看出了他的介意,也没强求:“看来,这是你的秘密,那就好好保护你的秘密。”
野草被江宛的体谅所打动,这也是他来到黎国之后才感受过的尊重。
不知不觉,便过了申时。
不远处,一条车马队浩浩荡荡而来,江宛叫醒了正在打盹的宫泽尘和野草。
三人在脸上胡乱涂了泥土,趁车马队未到眼前,匍匐在道旁的野草堆中。待粮草队进入石垒,三人追上队尾,趁没有人发觉,爬上了车。
粮车在粗砺的地面上颠簸前行,三人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车板与粗糙的粮袋缝隙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异动引来警觉。
浓重的尘土味混合着谷物特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头发紧。
车队缓缓驶入石垒巨大的阴影之下,光线骤然暗淡。
江宛趁守卫与车队头领交接的间隙,透过粮袋的缝隙向外窥探。
石垒内部比她想象的更为简陋和压抑,巨大的空间被粗糙的石墙分割成无数狭窄的区域,宛如蜂巢一般。
墙壁上满是污渍,地面泥泞不堪,空气中那股**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种类似牲畜圈舍的腥臊味,令人作呕。
宫泽尘紧挨着江宛,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自己的心跳也如擂鼓,对这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压抑感到本能的不适。
野草则显得异常冷静,他独眼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熟悉的路径,又像是在评估着潜在的风险。
仓库大门在车队完全进入后,发出沉重的“哐当”声,缓缓合拢,最后一线天光被切断,只有几缕微光从墙壁高处的缝隙透入,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押运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卸下货物,粗鲁地将粮袋扔在地上。
三人屏息凝神,借着堆积如山的物资阴影巧妙移动。
江宛身法轻盈,宫泽尘和野草也紧随其后,动作敏捷。他们藏身于一垛摞得极高的麻袋后方。
待士兵们的脚步声远去,仓库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宫泽尘这才敢低声开口:“接下来怎么办?这里味道……太难闻了,而且阴冷得厉害。”
野草示意他们凑近,耳语道:“我们现在在仓库区,这里守卫相对松懈,但也不能久留。必须等到深夜,巡逻间隙最长的时候再行动。我们先兵分两路:公主去‘狗圈’核心区域,看看那些女人的真实处境;我和驸马育幼处。”
江宛点点头,目光沉静,低声道:“野草,你对这里熟悉,依你看,我们有多大把握不被发现?还有,若真遇到紧急情况,有无退路?”
野草沉吟片刻,指了指仓库顶部隐约可见的简陋木梁结构:“这仓库年久失修,顶部结构松散。若被发现,我们可以尝试从那里突破,外面就是石垒的边缘地带,比从正门突围机会大些。但这是下下策。”
他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至于把握……公主,在这里,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们只能见机行事,动作要快,下手要准。那些看守……并非什么精锐,多是些惫懒凶残之徒,靠的是人多和环境的封闭。”
宫泽尘握紧了拳头,看向江宛:“宛儿,我还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行动,待会儿我这边完事,我就去找你,我可以守在门外给你放哨” 他虽然内心忐忑,但保护江宛的意念压倒了一切。
江宛感受到他的紧张与决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坚定:“我觉得,只要我们足够谨慎,不必拘泥于路线。如果你们有余力,随时可以来找我。泽尘,野草,此行凶险,你们千万要小心。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探查,若事不可为,立刻按野草说的路线撤退。如果我们没有碰面,就在天亮之前,约莫丑时,在此会合,一个都不能少!”
她环顾这阴暗、充满未知的仓库,仿佛能穿透石墙,听到那些被囚禁灵魂的无声哭泣。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背靠粮袋,开始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刻都充满了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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