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觉得有些委屈。
他将刚刚的画面在脑海里倒带一遍：自己站起来准备去接水，特意偷瞄了下前座女生的桌面，发现正摊着一本干干净净的数学练习册，应该是刚翻开准备开始写。他上午划水了一堂语文和半堂化学，把今天的数学作业先写完了，练习册没答案，等老师批改要明天才知道哪里出错，而且她摸底的数学成绩不错，想必拿下今天的作业是小菜一碟，所以才提出了对答案的请求，有什么不对的？
或者说，是他想太多了，“先做化学”的意思仅仅是她想先做化学，那句话里并没有生气的成分……那他得抓紧了，化学练习册他才写了一页多，还有三页……
他用尽毕生的察言观色能力在脑内分析着女生的语气和微表情，没注意到杯中的水已经满溢出来，热水淌到手上才触电般地嚎叫一声。
下午第一堂课倒不是主科，而是体育，算是众多主科中的调剂。
提前十分钟的时候，周樽虹路过教室，顺便过来通知他们自行下楼到操场集合，于是教室里一片拖动凳子的吱呀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楼下走。
大概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这会儿天气不热，天色微阴，还时不时地有阵凉风，再适合上体育课不过了。
李惟汐也一个人慢悠悠散步到操场上，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运动服的女子站在草坪边上，脖子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哨子和码表。
她连忙兴奋地小跑过去，在女子面前站定，热情地挥手打招呼：“薇薇姐！”
“呀，你分到一班了？厉害厉害！”蓝薇薇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哎，你还是你们班体委不？”
面前这位身手矫健，看上去完全是青春女大模样的老师，就是实佳女生的体育老师蓝薇薇了，课上课下都和学生打成一片，女生们很喜欢她；李惟汐做了两年的体委，和她也非常熟悉。初三一上来就有太多变化，这会儿总算出现了些不变的事物，李惟汐迫切地想要赶快抓住。
“刚开学，还没选班委呢，不过很可能还是我。薇薇姐，初三的体育课都是你带吗？会不会有点太累了……”
“哦，那倒没什么，之前我还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年级呢！”蓝薇薇眉眼弯弯，“今年我只带初三了，这一年压力不小，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啊。”
“啊？”李惟汐愣住了。蓝薇薇见状眉毛一挑，李惟汐的脑子赶快转了起来：“哦，是体育中考！”
“是啊，体育组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魔鬼训练’计划，帮你们恢复体能。”
李惟汐瞠目结舌地张大了嘴，旁边女生们这会儿也到齐了，蓝薇薇清了清嗓子：“好了，集合整队！”
其实，这节课安排的训练内容不算很多。
蓝薇薇说她们刚放完暑假，肯定两个月都没动弹了，不会刚上来就上强度，主要还是以恢复体能为主。刚开始先慢跑了两圈，为了劝她们上跑道，老师说慢点没事，只要跑起来就行，于是领头的同学真就以慢如龟爬的速度在跑道上磨蹭了两圈，搞得蓝薇薇哭笑不得。
然后在篮球场上利用半场的白线为标志，做了些开合跳、高抬腿之类的素质练习，其中累一些的就是两组蛙跳和鸭子步了。
都做完之后，又在蓝薇薇的带领下拉伸了一阵，就到了下课时间。
“回去之后大家也都再拉伸一下，有空的话跟着视频做点练核心的动作，仰卧起坐也是咱们中考必考项啊！”宣布下课之前，她还没忘记再三叮嘱。
回教室的路上，上楼的时候，李惟汐还是感到双腿一阵发酸，明天怕是要因为乳酸堆积的酸疼，难以爬下床了。
有了体育课的调剂，再回到教室上课，李惟汐也精神了不少。运动之后微微出汗带来的快意是可以延续一段时间的。
然而江湛却像全身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身子看着一点起伏也没有。如果不是洁白的后颈上还有汗水在流，李惟汐都快想要探探他的呼吸了。
“哎，你没事吧？”
虽然中午这家伙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对着作业一筹莫展地时候阴阳怪气自己，但她也不至于因此就要怀恨在心，看他这幅样子还怪担心的。
江湛费力地仰起头，神情虚弱地看了她一眼，又趴下了：“你们是轻松了……你是没看见那个变态，一上来就让我们跑了八圈……最后两圈计时……”
声音越来越小，听着像蚊子哼哼。
李惟汐回忆了下，余光里好像确实有注意到男生们在跑道上呆了很久。
不过毕竟在跑的人不是自己，跑步这东西，只有身处跑道上的人才会觉得度日如年，场下观众聊两句天的功夫，一圈也就跑完了。
“‘萌神’就是这样的。都初三了，你还没习惯啊？”她侧着身子坐，胳膊肘拄在江湛桌子上托着下巴，看他这幅模样，感觉有点好笑，心中好像飘过了一点报复的窃喜。
实佳男生的体育老师，生得五大三粗，浑身肌肉，据说之前是练橄榄球的海归，可名字竟然单字一个“萌”，很快就被男生们称作“萌神”。这大概也和他的教学风格有关，每当快要体测、要出成绩的时候，他的训练方案都毫不留情，有人犯错时能一嗓子吼得全场噤若寒蝉，年级里最闹腾的男生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实佳虽然校风一般，但并没有像隔壁乐川路中学那样，隔三差五地就打架斗殴，很大程度也是倚仗这位萌神。
而且课下他常常和学生一起踢球打球，还带了好几个校队，男生们对他大概是又爱又怕的情绪吧。
这是李惟汐根据过往经验推断的，不过像江湛这种满脸写着“我是体育白痴”的人，看到萌神估计只想拔腿就跑。
“嘶，不对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体育是有中考的吧，占50分呢。”
这是刚刚课上薇薇姐在拉伸时和她们科普的，乐川省统一的中考规定，体育在600的总分中占50分，不是小数，所以一定要重视。女生这边必考的项目是800米长跑，然后力量考核是在仰卧起坐与实心球之间二选一，球类技巧则可以选择篮球绕桩、足球过杆和排球垫球三个中的一项。每个项目满分都是15分，再加上5分的平时成绩。
“说是这么说……但比分数更重要的是活着……”江湛有气无力地说。
接下来他们迎来了周一的最后一节主科——英语。
李惟汐被数学打击的自信，这时终于回来了一部分。
初三的教材在她看来和初一初二的没什么分别，因为都是没有任何生词，完全能看懂的内容。上课时讲解课文的部分对她来说就无聊到有些难熬了，然而过去两年的英语课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早有打算，从位斗里熟练地抽出一本看了一半的原版小说接着看。
她一直这么干，不影响几乎每次考试的英语成绩都稳定领先，到后面，老师往往也就不管她了。
这位英语老师她之前没见过，本来以为分配给重点班的英语老师应该是学校里最强的，但一开口还是浓重的中式英语的语音语调，所有单词的重音全发在前面，有些清辅音后面还要口动加个元音……
但是也没办法，那些开口就是超流利英文的老师根本不会来佳兴这种小城市任教。
而且，虽然发音不佳，加之课本难度过于简单，导致讲课文的时候很枯燥，但他们讲解语法往往很有一套，讲语法的课她还是会听的。
好在手中这本魔法题材的英文小说实在太有趣了，即使半生不熟的英语让她只能看懂七八成，也很快就沉浸在故事的世界中，时间一晃而过。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男生全身发僵，一动不动。桌上摊着的作业已经很久没有落下一字了，脊背也绷得笔直。
实佳每周一的第七节课固定为班会，即使是初三，这个惯例也还是延续了下来。预备铃响过后，周樽虹笑容满面地走进教室，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初三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累——”
“还行，就是作业是不是有点多……”
“体育课累死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声音的来源是李惟汐身后。
面对同学们各式各样的抱怨，周樽虹一边把电脑放在讲桌上，一边安抚道：“接下来还有一年的持久战，不着急，慢慢来。”
“老师，这节课干嘛啊？”
大家也都发现这位周老师格外平易近人，开始随意提问。
上课铃适时响过，周樽虹开口了：
“初三的第一节班会课呢，内容还挺多的，主要有三个部分，希望一会儿能顺利完成，按时下课。”
“班会就不要拖堂了吧——”有人惊恐。
“咱们争取哈，不过下节课是自习，肯定不会影响大家放学的。”周樽虹笑笑，“首先是和大家简要地说明一下这一学年的整体安排，上半学期会更具体一点；第二部分是班委选举；第三部分就是大家轮流做自我介绍了，我们彼此相互认识一下。”
李惟汐在台下品出点不对劲来：“等下，每个人都要说吗？”
“当然啦。”虽然李惟汐声音并不大，但周樽虹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声音，并致以笑眯眯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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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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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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