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学校里的热门人物楚溺,自入学起谈的每段恋爱,都闹得人尽皆知。
为他转学过来的女孩子有,为他转走的女孩子也有。
大家都调侃说,他害怕独自一个人待着,随时随地都得找个女孩子陪着。
可就是这样张扬恣肆的一个人,居然甘心跟温顺谈了一段地下恋。
这段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晓,没想过告诉任何人。
至于陈园芳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不小心撞见,当时他的身旁也有着一个坏女人。
这些年来,温顺守着他们隐秘的过往,像是守着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宝藏。
回忆不仅让她变得富有,也是维持她生存的精神支撑。
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哪怕就只是跟他有过一小段儿,就足以面对后面冗长而繁复的时间。
这是楚溺带给她的意义。
回忆属于她,秘密属于她,她自然不肯与他人分享半分。
温顺已经偏执到,连与旁人提起他的名字,都觉得是自己没有守护好他,让他遭到了本不该有的议论。
可是,苏浅息的问询也不能不回,毕竟,她还挺想吃糖醋小排和芝士芋泥的。
“那个人,我已经忘记了。”
苏浅息一听就觉得温顺在敷衍自己,她捏着她的脸笑闹道:“你不乘哦!本以为能问出来东西来的。”
她的手很软,很轻,有种恰到好处的宠溺。
当初在学生时代,就有人看出来,苏浅息看着温柔小意,实则是个操控人心的好手,总是知道别人最需要什么样的感受,然后投其所好。
温顺很受用这种亲昵的抚摸,她低低地笑着:“乘、我乘。那我告诉你,跟他谈恋爱时的感觉,可以吗?”
苏浅息摸了摸她的头:“快说快说。”
“像烂桃一样。”
她说得很平静,看不出喜恶,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就只是一种对过往的客观描述,并不掺加丝毫的个人感情。
苏浅息是饭点老板娘,对食材的把控很是严格。
否则,就算说再多好听的话,有再高的情商,厨师做出来的东西不新鲜,那一切辛苦都白费,反而显得虚假。
有一次,采购为了多捞些钱,就采用了一批廉价烂桃,当时后厨里根本不能待。
那个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苏浅息以为温顺又在骗自己,她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像烂桃一样?”
“嗯,烂桃。腥甜,黏腻,混乱,恶心,不堪回首……”
花团扇的带来的风越来越小,苏浅息细细思索着,温顺所说的话。
这么一看,还确实像烂桃。
精神病患者的世界,果然美丽得与众不同,连比喻都用得如此贴切,让寻常人望尘莫及。
温顺只是这样描述着烂桃,手就不自觉地起了些生理反应。
痒,痒得出奇,恨不得削些什么。
将心血淋淋地剖开,削除里面的溃烂。
手痒得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突然摸出了口袋里的精致小钢刀。
她幽幽地看向她,侧脸上一道冷光:“幸好我忘记他了。”
苏浅息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雍容华贵的手工旗袍后摆,被她的高跟鞋在慌乱中踩穿了个洞,花团绣扇也被她粗鲁地丢去了一旁。
温顺看着苏浅息此刻的神情,心想,花容失色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手中的精致小钢刀一转,刀刃冷光也跟着闪了一下。
“我该回去削桃子了,今天只跟工厂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桃子削不完,会烂掉。”
苏浅息在地上慌乱地点着头,一心想着温顺平安无事地离开。
她还想继续做生意啊!不要在这里搞事情。
求求了。
温顺在地上蹲了太久,在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低血糖犯了,走路摇摇晃晃的。
苏浅息害怕她伤到路人或自己,可是也不敢开口提醒她,把水果刀收起来。
她战战兢兢地望着她飘忽的背影,小精神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温顺忽然间停住了脚步,她慢慢地转过身,朝苏浅息走了过来。
苏浅息心想:“俺不中嘞……这回是真的不中嘞!”
她也不敢大声喊,生怕一嗓子刺激到温顺,自己就此交待到这里。
哪料温顺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五块钱。
她递到苏浅息手边,苏浅息不敢接。
温顺拿起她的手,将钱塞进了她的手心,钢刀不小心碰到了苏浅息的手背,吓得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温顺慢条斯理道:“刚才,我捧了杯桃汁出来,杯子不小心从二楼掉了下去。”
苏浅息是个人精,她看了看手里的钱,立即说道:“哎呀,没事没事,我哪儿能问你要这个钱呢?那我也太财迷了。打破个杯子而已,不碍事儿的。”
温顺摇了摇头:“不行。我家里教我的,欠别人的就一定要还。”
苏浅息见好就收,也不敢再反驳。谁跟精神病较真儿啊!
傻子才那么干。
温顺直直地看着苏浅息,轻握着她的手道:“只是,我不知道这些钱是否够。”
“够够够。”
祖宗诶,你就是不给钱,我也让你走!
温顺继续拉着她的手不放:“浅息,我一个月工资一千五,这你是知道的。”
“知、知道。”
“这二十五,是我半天的工钱,剩下的,我得养家。所以,只能赔你这些了。我知道,你不跟我计较什么,就算不够也会说够。不够的,就请你多担待些。”
苏浅息小声地说道:“其实,真的够了,一个玻璃杯没多少钱的。”
“可是,我把地弄脏了,也需要打扫费用。现下我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
“没事没事,温顺,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一会儿就扫了,用不着别人打扫,更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费用。”
“嗯。那我就先回厂里了。”
“好,你慢走啊。”
苏浅息本来觉得,温顺一个女人家,这样拿着刀在街上走不好,刚想找个司机送她回去。
可转念又一想,万一司机再被她捅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唉。
生命面前,无小事。她可不敢再掺和其中了。
只能看着温顺这样举着小钢刀,走出她家的小庭院,走回果汁厂里。
陈园芳说是去处理衣服,其实根本没地方处理,他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又不想借别人的衣服穿,至于喊个快送给他送衣服,他又是刚刚回国,很多软件都不熟悉。
他出国的时候,那些软件只是起步阶段,而他又贫穷到了极点,根本不敢使用任何可以消费的软件。
温顺泼在他脸上和身上的桃汁,在车内经过高温暴晒后,散发出了诡异歹毒的气息。
他本该直接开车回家。
可还是在这里等待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么。
直到,看见那个疯女人,举着把刀在毒日头下出现,神情恍惚地往外走。
她凌乱的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
陈园芳不怕死地摁了下车喇叭。
温顺没什么反应。
他又连续摁了三下,她停下来举着刀,看向车里的他。
可惜什么也看不见,车窗上贴了防窥膜。
这车并不是陈园芳的。
他这次回国,是当地企业邀请他,来突破一个难关的。
解决完,就会继续出国从事他的教学研究。
因为是国外回来的专家,又是从这小地方考出去的金凤凰,所以自然受到了优待。
提供豪车别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车窗被陈园芳降下,他扭过头冷淡地看向她:“上车。”
温顺没有拒绝,她打开他的后车门,坐了进去。
进去后,才忽然意识到些什么,陈园芳正欲启动车子,颈上就突然架了把小钢刀。
跟他想象中,她削桃皮的刀,很不一样。
他总觉得,精神病惯用的水果刀,不该这样干净,不该这么清爽。
被这东西架脖子上一下,感觉人都精神了许多。
开车都不打瞌睡。
他并没有如何慌张,或许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缘故。
“如果不愿意待在车里,就请你下去,顶着近四十度的大太阳,走着烫脚的沥青路回家。”
温顺的刀又紧了紧:“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喊代驾。”
陈园芳好想给她一个白眼。
都对他动上刀了,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了让他叫代驾。
“我没喝。”
“我看见你喝了,拿着分酒的小酒壶,跟很多人都喝了,快喝满一整圈才来找我。”
陈园芳冷笑了一下,他不是很想搭理这个精神病。
可有时候又觉得她讲话很有条理。
跟高中时一样。
如果当时,她也去读大学的话,虽然成绩不好,可人生也会跟现在有些不一样吧。
至少,不会疯。
或许,是出于对她的同情,他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我如果真像你说的,喝了那么多酒,那现在车里就该是浓重的酱香酒气,而不是一股热烘烘的烂桃味儿。那个酒壶是障眼法,里面全是水,你以为我真的会和里面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喝酒吗?”
温顺看着陈园芳剪裁精致的鬓角,恍惚间出现了一种错觉。
仿佛这是凤凰涅槃后的火羽一般。
他的每一跟头发丝儿,都透着高不可攀的精英气息。
却又装得平易近人。
她轻喃:“怪不得里面的同学说你不真诚。”
陈园芳此刻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完全配得上如今所取得的成就,因为我本该就在那里,我的出身也就仅仅是投胎不好,并不能代表什么或决定我的终生。这个小镇只是我的暂栖之处,是我不同寻常的人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点。”
“原来凤凰男都这么薄情,陈园芳,活该你找不到她。”
内敛木讷的表象下,隐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陈园芳平时可以忍耐许多事,可是跟李称意相关的,那就忍不了半点儿。
他屏气发动车子,嗖地一下,如箭离弦般地冲了出去。
丝毫不理会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温顺的刀始终没有收回去,并不单单是由于陈园芳的傲慢,还有着更为重要的原因。
她的刀极有分寸地,割进了他颈部的肌理,鲜血很快一缕接一缕地涌了出来:“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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