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哩带沈晏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沈晏也没有要求李黎哩留下,就让人离开了。
别墅收拾得很干净,想来是之前让人打扫过。沈晏完全可以直接住进来。
房子装修的很精致,如果无视掉门口那块五位数的手工地毯的话。
李黎哩看那块地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他车上放的那块神佛摆件一样,准备随时找个地把他供起来。
沈晏一进屋就看见了落地窗前用防尘布遮盖住的钢琴。
沈晏走上前把防尘布掀起来,轻柔的抚摸过黑白的琴。让轻柔的声音充斥客厅。
试过音后沈晏就用防尘布把钢琴盖住了。
现在弹也没有意义。
等有了曲子再弹吧。
李黎哩之前在车上和他说这栋别墅院子里的视野很好,在晴天的夜晚可以看见满月和星星。
从落地窗向外望去确实可以看见隐隐约约的月亮和闪耀的星子。不过现在这些对沈晏来说既是讽刺,也是无用的附庸物。
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
沈晏就拉上了窗帘。
正巧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果然是那人打来的。
沈晏接通了视频,手机屏幕上就闪现出一张放大的带着墨镜的脸。
“哟,到了?怎么样?不错吧,那儿的装修还是我特意找人装的。”
沈晏顺势坐下,不咸不淡的说:
“你说的是你在这边买房子碰上的艳遇吗?”
“嘿!怎么能叫艳遇呢?那是缘分的邂逅。”
沈晏嗤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边看起来正不知道在哪里享受,躺在躺椅上悠闲的喝了一口鸡尾酒:
“诶,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也没找个人陪着,怎么回事?就你这张脸,不和我一起出来浪我都觉得浪费。”
的确如李黎哩所说,沈晏长了张好脸。
眉骨和鼻骨都很高,甚至还有些锐利的味道。沈晏的长相其实有一些凶,比起钢琴家,他这张脸仿佛更适合去商场上做一个呼风唤雨的商人,或者是去影坛演一个不苟言笑的大佬,手段狠辣的警察。
那双浅淡又刻薄的嘴,用来审问犯人一定很好使。
可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又像是天生为了钢琴而生的。
沈晏换了一个姿势,又从桌上拿过一个杯子当做支架,把手机靠上去:
“你那样的生活我过不惯。”
那人把墨镜撸到额头上,露出一张鄙夷的脸:
“过不惯?哪里过不惯?老沈,不是我说,你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干嘛不享受啊。老沈,来快活啊——”
说完还给沈晏抛了个媚眼。
沈晏冷着一张脸:
“谢玉成,别逼我把你门口那块五位数的地毯剪成一块分毫不值的破布。”
谢玉成立马认怂:
“别,别。哥,你是我哥。那块地毯是我妈买的,往后她要是看不见她非得拿着刀把我从南天门砍到阎王殿。”
沈晏也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
“这次多谢你了。”
“诶,咱们谁和谁啊。生分了。虽然我也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是我还是得说,药不能不吃啊。你妈前几天还在问我你怎么样呢,等你养好了病还是回来看看吧。毕竟是你爸妈,他们也很想你。”
沈晏默默听着,半响后:
“你说的不错,这话我还真不爱听。”
谢玉成伸出一只手指隔着屏幕指着沈晏:
“你活该,就你这张嘴。谁家的姑娘乐意和你过。”
“你认为按照你的生活方式她们就乐意和你过了吗?”
谢玉成说不出话,只能怒而挂了电话。
意图让沈晏自己反省。
虽然他不可能会反省。
沈晏看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没有说话。
他和谢玉成从小就认识。
虽然两个人凑在一起出不了三句话就要开骂,不过他却挺爱听谢玉成说话的。
毕竟谢玉成不开口,他就没法怼。
和谢玉成说了几句话后沈晏的心情明显好了一点。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谢玉成一句话中的真谛——人不能太有素质。
沈晏一把丢掉手上的笔。十分气愤的把桌上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的曲谱撕了个细碎。
一片一片的碎纸屑,就和冰岛冬天无边无尽的雪一样。稀稀疏疏的落在木质地板上,看起来既无奈又斑驳。
沈晏一脚踢翻了自己方才坐的凳子。
极端的愤怒后带来的是左手手腕止不住的颤抖。
是他的后遗症。
沈晏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死死的握住还在颤抖的左手。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从十三四岁起,这种状况就时不时的出现在沈晏身上。
就像是一颗不大不小的定时炸弹,或许不会像小男孩一样炸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可是却足以摧毁一个少年人的自信和骄傲。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也没有人去探究。
确诊的那一天,沈晏一个人坐在医生办公室外的椅子上。
满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耳朵里面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听不见。
他只能淡淡感受到沾满消毒水和酒精的空气从鼻孔转进他的肺腑,冰冷,麻木。
他就像是在极寒之地迎着可以撕碎一切的风颤巍巍抖着身体燃烧的火焰,在漆黑的夜里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温度,却被突然扬起的暴风雪扑灭。
变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灰。
办公室里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争吵。
“您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他。”
“这样的病情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只要安心静养,及时吃药。也有痊愈的可能。”
“不能只有可能,是得完完全全的痊愈。”
“这样绝对的话我们也不敢说出口,毕竟是这样的疾病。还是不要让孩子太有心理负担,就算是有什么学习,肯定还是身体比较重要。都先停一停,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什么东西能比身体重要?”
“他还有不少比赛,这个关键时候,怎么就病了?医生,他还能弹钢琴吗?”
“弹钢琴?怪不得你这么紧张,不过康复时期,这样复杂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再做了吧。能好好静养就好好静养。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体重要。”
“可是医生,他这个症状大概多久发生一次呢?规律吗?有周期吗?不影响他演奏吧?”
“这个我们怎么说得清呢?哎呦,孩子都这种状况了,你怎么还想着让他弹钢琴啊?”
“医生,这个比赛我等了很多年了——”
“你不是说是孩子比赛吗?怎么又——你们家长怎么都一个样啊?”
后来医生到底和他母亲又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过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往后的日子里就多了一件事。
吃药。
尽管去了很多医院,可是医生的说法都是千篇一律——吃药静养就好。
那几年沈晏谨遵医嘱,陆陆续续吃了不少药,有一次甚至还被送去洗胃。
可是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不少。
一切也只能归咎于庸医和医治不尽心。
后来沈晏出了国,也在偶尔病发的时候去看过几次。
得出的结果都差强人意。
反正也治不好了,沈晏就直接背着家里把药停了。
医不医得好都没有区别了。
沈晏在一地狼藉的地板上坐了半个小时。
左手不断颤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沈晏扶着桌子缓慢起身,把刚才被风吹掀开的窗帘拉严实。又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隔壁的浴室。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潮湿的雾气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浴室。
沈晏伸手把镜子上的水汽擦掉,露出一张有些凶狠阴鸷的脸来。
眉目分明,眉眼锐利。
一看就不像是钢琴家,反而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
他太像他父亲了。
沈晏无端想起十几天前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比自己还要小一些。
温柔,柔软。一双眼睛里仿佛还蓄着一汪汪的温泉。
真的是一张漂亮的脸。
像月亮一样。
沈晏自诩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不像谢玉成,什么浑话都敢讲,逗得那群年轻小姑娘面红耳赤。一双眼睫扑闪扑闪的,像极了凌晨振翅飞翔的蝴蝶。
他内敛得多。
许多事都藏在心里,国外国内的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遇到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可是沈晏心里就像是放了一块冰一样。
怎么都捂不热。
横竖一个人过也是过,沈晏从不强求。
谢玉成也无可奈何,只能捶胸顿足的解释成缘分未到。
不过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沈晏关了水,随手拿了一件浴袍穿上就算了事。
反正往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怎么样就都无所谓了。
好的曲子对他而言,远比一段好的恋情重要。
沈晏走下楼梯,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需要酒精。这样他才会在大多数时候保持“正常”。
酒对他而言远比药物直接。
就在酒杯里的酒还剩一口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晏怀着疑问开了门。
李黎哩看着沈晏有些阴鸷的眉眼不由心里犯咻,出于职业操守还是笑着向沈晏打了招呼:
“沈先生好啊,最近几天住得还习惯吗?”
沈晏侧过身让人进屋:
“除了你们餐厅送来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三餐,其余一切都可以支持我给你们五星评价。”
李黎哩颇为惭愧的说:
“我们餐厅的厨师长因为家中有事请假回家了,所以就暂且让手下不成器的徒弟掌勺。味道确实和之前相比差了不少,但都是暂时的。沈先生今天就可以离开别墅到其他地方随意逛逛了,沈先生可要去超市买一些日用品?请让我为你带路,等你熟悉了周边的道路您就可以自己驾车出行了。”
沈晏颔首,替李黎哩倒了一杯柠檬水:
“等我换个衣服。”
他确实忍够了每日送来的五花八门的,看不出到底是用什么原材料制作的羹汤和菜糊。
再者,他也该再买一些五线谱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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