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成把车停在活动地点的露天停车场，从车窗里探出一点手，啧了一声：
“怎么突然间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李晓安从车座的一旁拿出伞，推开车门，撑起伞：
“宁海的雨季就是这样，一下有雨一下又没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家在人工降雨。”
张峪从车里走出来，淡淡道：
“再是人工降雨也不应该这么大，刚才不是还有一声雷鸣吗？”
借着李晓安撑伞，张峪自己打了一把。
谢玉成从驾驶位上换到副驾驶上，李晓安见了就微微把伞往哪里偏了偏。
“沈晏发来的策划书上，今天有不少媒体都要来。他们怎么问，你就怎么答就是了。我都把话传下去了，谢家的人不敢问的问题，其他家的就没这个胆儿。”
“沈雁回的人不在吗？”
谢玉成嗤笑：
“嘿，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还分得出人手来这里给你添堵。董事会现在正轮番的诈他，吴氏后来有不少合作和企划都是他一手操办的，里面大量的资金流动也就只有他才知道，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肯透露半点。沈晏这次手上是拿了十成十的证据，沈雁回不论想怎么翻身都难。”
“沈晏什么时候拿的东西？”
三人走到写字楼里，收了伞，谢玉成抖了抖伞面上凝成一片的雨：
“前几天吧，他好像是让刘康跑了一趟。不过具体是怎么说服那个人的我也不清楚，等到事情完了之后你去问问他吧。”
写字楼里已经堆满了来参加活动的媒体，甚至还有好一些真当红的导演，编剧。张峪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好几个眼熟的up主。
李晓安把脖子上挂着的证件亮给休息室门口的保安看，保安看了眼，就把人放进去了。
“今天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这次沈雁回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活动开始的前三天突然又多给我们提供了好一笔资金。主办方拿了钱，就想搞得热闹一些。能登上今天的热搜最好。大家就多分一点钱，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啊？”
李晓安带着人找到休息室，把两人送进去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谢玉成仰躺在沙发上，静静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张峪坐在一旁看今天活动的流程。
谢玉成喃喃道：
“真是折磨人呐。”
张峪翻了几页手上的流程，头也不抬的说：
“你要说沈晏没许你好处，换谁也不信。”
“再说——我不是帮你找到李晓安了吗？”
谢玉成一听，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你知道他许给我的什么吗？他当初许给我的就是帮我找李晓安，现在人找到了。他就可劲儿的折磨我，你们两口子在琼州你侬我侬，我在国外替他调查沈方见，你们两口子在宁海卿卿我我，我在西南替他调查沈雁回，你们两口子在西南双宿双飞，我在宁海替他看着沈雁回的动静。”
张峪眼神飘忽了一下，不禁抿了抿唇。
谢玉成伸手按住张峪的肩：
“你说我容易吗！？”
“我就想找个人！我容易吗？！”
的确，挺不容易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张峪背着自己多年读书写字的良心，说：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
“这样不久正好证明你对李晓安是真心的吗？黄金百两都换不来的那种真，要是我是李晓安的父母，我肯定就同意了。”
这句话里似乎有太多吸引谢玉成的因素了。
张峪肉眼可见的看着谢玉成原本有些灰败的瞳孔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真的？”
“。。。。。。真的。”
张峪咬着牙，为了保住谢玉成和沈晏多年来岌岌可危的友谊，僵硬的点了点头。
“你见过沈晏他妈了吗？”
“见过。”
“她都问了你什么，你觉得李晓安的父母会问我什么？我那天该穿什么？我该开什么车去才不会显得我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暴发户或者到处都能遇见的那种没有内涵的富二代！？”
张峪的神情有一丝丝的怜悯，他轻轻的拿起谢玉成的手，把他轻轻的放在谢玉成自己的膝盖上：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明明你们都在宁海，怎么你就找不到她呢？”
谢玉成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呆愣的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难不成——
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张峪想。
张峪看着谢玉成心大于死的样子，不由伸手戳了戳谢玉成的肩膀。
谢玉成看着头上的天花板，用一股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悲壮语调，讲起了一场大漠黄沙一般的往事：
“其实当年，毕业的时候。我曾想过要向李晓安表明心意——”
张峪从这个停顿里，依靠自己多年来埋伏笔的经验，察觉到了后面的剧情对于谢玉成来说应该是伴随半生的悲凉。
思及此，张峪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动手给谢玉成剥了一个橘子。
谢玉成摆了摆手：
“谢谢，我不吃。这件事除了沈晏我还没给谁讲过。沈晏也是因为凑巧跟我在一起才知道的。不然我连他也不会告诉，这件事我只会让他烂在肚子里。”
谢玉成撩了撩这件额前的刘海，苍凉又悲壮的说：
“那是六月下旬的一个下午。我至今都记得那天，太阳毒辣的照在地面上，就连路边小卖部家的小白都躲在树荫底下。水一浇在地面上就被蒸发了。那天天很热，我们才各自拿了各自的录取通知书，李晓安那天破天荒的穿了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上面还有一块一块的小碎花，那是她在高中时期唯一一次穿小裙子。她随风扬起的头发和裙摆就像是那年春天的时候，学校里组织踏青时在田间小路边争相翩跹的蝴蝶一样。沈晏告诉我，以后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想应该的确是那样，不然后来的同学会上怎么会少了那么多熟悉的脸？”
“那天我也算是鼓起了莫名的勇气，跑了两条街，买了一束新鲜，开的正好的小雏菊。花瓣上还滴着一滴一滴的露水。那时我站在校门口，看见门口有辆车，是一辆黑色的路虎。那是李晓安家里的车，我记得那辆车常常来校门口接她。索性我就站在那俩车旁边，这样我还可以趁机和她多说两句话。反正已经毕业了，她家里就算再怎么说，也不会多说。”
“我就捧着那束花，在车旁的树下等了一会儿，不过没有等到李晓安，反而把车上的人等了下来，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大概也就二十四五。身高腿长，长得还一副人模狗样。看见我，有些的惊讶的说‘哪里来的小胖墩？’我抿了抿唇，忍住心里一波更比一波高的委屈，勉勉强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是李晓安的同学。那男人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句，又说‘不会是来找我们家晓安表白的吧？’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也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把手里的花递给他，说那是老师送给大家的花，刚才她不在。我就替她送出来了。”
张峪没有说话。
谢玉成淡淡道：
“然后我就拉着一直躲在校门口偷看的沈晏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虽然这不是李晓安对我说的，可是却是她家人对我的看法。李晓安一直都是一个听话的，守本分的孩子，她很少有什么出格的事。”
“然后你就跑了？”
“跑了。”
“可是你都没有见到李晓安。”
这次换谢玉成没有说话了。
或许见与不见在谢玉成心里都不重要了。
可是这份真挚的感情却在谢玉成心里逐渐生根发芽。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长成一株斑斓的花。
“你都没有见到李晓安，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我——”
“就算那是她家里人，可那也是她家里人对你的第一印象罢了。第一印象而已，那又什么重要的。你知道我对沈晏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谢玉成直觉闻到了沈晏的大瓜。原本面条一般瘫软的身体立马坐直了，甚至有些急切的向前探了一些身体，满脸都是求知若渴：
“是什么？”
张峪不动声色的吃了一瓣橘子：
“当时他一身上下超过七位数，还戴了一副特别装B的墨镜，头发被他一手撩到了脑袋后，露出一个晃人眼的大脑门。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李黎哩那辆半旧的面包车上，就像是一个买尽浑身上下器官还债，最后还被勾引下海谋生的浪荡子。”
“。。。。。。”
“当时我就想，琼州看来是不能待了。就这么芝麻绿豆一点儿的地方，还能遇到玩得比我在西南看见的一胎十个，个个不同爹的狸花猫一样花的人。”
“。。。。。。”
说完，张峪神情似乎还带着一份对这个喧嚣浮躁的世界不满一般，唏嘘的说：
“世道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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