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峪坐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静静的看着被微风吹过的海面。
琼州一年四季好像都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温度,就像是被时间眷顾了一样。永远停在一个独立的时间段。
他们少说离开琼州也有四五个月了,可是这里就更没有变过一样。
风还是风,云还是云。
就连李黎哩那辆一颠一颠的面包车也和以前一样。仔细闻还能闻见他早上买的沾着露水的新鲜蔬菜的味道。
李黎哩搓了搓手,对一旁站着的谢玉成套近乎:
“嘿嘿,谢先生。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以往谢玉成来也会是四五月份,没想到今年年都没过就来了。
“不在宁海过年啊?”
谢玉成和李黎哩站在远一点的位置,默默看着坐在礁石上吹风的张峪。
“在宁海过好几年年了,今年换换口味。”
李黎哩了然,笑呵呵的:
“谢先生放心,我们这边过年也是很热闹的,你得空再坐艘船或者快艇,到福建和广州那里去,嘿嘿嘿,他们那里还会请神呢。那热闹劲,可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
谢玉成眉头微微蹙着:
“再说吧。不是还有人没来吗?”
李黎哩很快就想到了上次吃的那顿惠灵顿,压低声音:
“是——沈先生?”
谢玉成瞥了一眼李黎哩,嗯了一声。
“你怎么猜到的?”
李黎哩乐呵呵的抠了抠自己瓦光蹭亮的大脑门:
“一看张先生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猜到了。两人吵架了?”
“没有。只是——”
谢玉成拧起眉,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个老实憨厚的导游说太多。
“没什么。”
这些大老板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地方的导游可以多问的,李黎哩也十分识趣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朝一旁蹲在花店门口选花的李晓安看去。
“那位是?”
谢玉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是我女朋友。”
这是谢玉成第一次向外人介绍李晓安。
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有一股子难得一见的青涩和窘迫。
“挺好的。”
李黎哩随口问了一句:
“见过家长了吗?”
“。。。。。。”
谢玉成的笑就像是一张假到不能再假的羊皮面具,被人用十几斤白乳胶黏糊糊的粘在他脸上,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
“。。。。。。”
李黎哩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了。
“第一次嘛,总会有许多顾虑的。可是您看您,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关键是还对人家姑娘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如果是我,我家姑娘遇到这样的人,我上赶着把人送到你们家去!怎么会对你这姑爷不满意呢?”
谢玉成放下手里的啤酒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捂着自己悲痛难忍的脸:
“你不懂——你不懂——”
李黎哩把手里的烧烤签子甩在桌上,把面前那张膝盖高的小桌子弄得抖了好几抖:
“嘿!这我就不同意了!你是爷们,我也是爷们。你找的是姑娘,我找的也是姑娘!有什么不懂的!?”
一旁缩在炉子后头烤肉的老板不由看了他们好几眼。
沈晏和张峪之间的那些小九九他不懂。
这么简单的情感问题,他有什么不懂的?
谢玉成低着头,吸了一口鼻水:
“我早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她家里人,感觉她家里人不太喜欢我。”
李黎哩看着谢玉成那张年轻的脸,嚼了嚼自己嘴里的充满油脂和孜然香气的烤肉。
早年的时候——
这得多早?!
“什么时候?”
谢玉成抹了一把脸,拿起桌上的肉串吃起来:
“十年前吧。”
李黎哩看着谢玉成,脑袋里从元谋人牵起周口人毛茸茸的小手走到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度量衡,在程咬金帮李世民抡着斧头打隋朝的时候卡顿了一下,又转到苏轼和王安石在朝堂上斗法、郑和带着几十艘大船下西洋、万历皇帝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在家办公、八阿哥和四阿哥一起把自己大哥弄到冷宫里被废、慈禧坐在汽车上逃命、外国人的坚船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国门、脑袋上可以插笔的家伙丢了手上的手术刀跑回国内搞起了文学创作。。。。。。
直到李黎哩用尽毕生所学在脑袋里过过一遍自己学过的所有历史后才摸清楚谢玉成说的十年前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
和他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除了青涩一点,其他的东西不都没差吗?
谢玉成一脸悲愤的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仰起头一饮而尽:
“你不懂——要是那个时候我懂点事,就不会和现在一样了。”
懂点事。
这三个字带给了李黎哩无限的冲击。
他刚才走过一遍中国历史的脑袋又上演起了同样早年时期他被迫跟着自家对言情小说特别钟爱的妹妹一起看那些都市狗血奇幻魅惑的爱情故事内容。
他是亿万公司的继承人,而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洗碗工,他在酒店吃饭的一次,无意间被人暗算,他忘记了那晚和他春风一度的女人。对来到他公司实习的实习生噗之一鼻。
“女人,你不要认为你毛手毛躁的就可以引起我的兴趣。”
可是当他真的对她产生兴趣的时候,她却出其意料的不见了。
直到多年后她被他的对家接回国,手上还牵着一个软叽叽的孩子。
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这么嫁作他人,还给他对家生了一个孩子!
“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命都给你。”
她逃他追,他和她都插翅难飞!
亿万公司的继承人突然失踪!?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究竟是谁!?
爱情,友情,亲情。。。。。。
在这场情爱的迷牢中,谁才是被束之高阁的金丝雀?
“丫头,别说话。让我再看看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这场难舍难分的感情,究竟何去何从!?
敬请收看今晚八点,家庭剧场的大型都市玄幻古装爱情剧——《她的谎言》。
李黎哩脑海里转了半天,最后只能化无声变有声。抿了抿唇,伸出手安慰一般的拍了拍谢玉成肩:
“你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现在这样也很好。”
两个人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独自过只属于两个人的生活。
远离城市里的那些纷纷扰扰,远离那些流言蜚语。海风、落日、斜阳、一粥一饭。
也挺好。
李黎哩颇为感慨的说:
“原本我认为你就是一个拿着钱到处玩的浪荡子,没想到也是很有一段故事的性情中人。”
李黎哩喝了一大口酒:
“谢先生,没想到你也是狠人,愿意为了爱情抛弃家里亿万家产。不顾俗世凡言,现在真是越来越难以见到像您这样的人了。”
谢玉成闷闷的嗯了几声,然后迷茫的抬起头:
“我没有抛弃亿万家产啊?”
“。。。。。。啊?”
“啊。”
夜晚的风总是比白日凉一些。
张峪忍不住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海面上一如既往的翻涌着浪涛,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拍打在微微湿润的礁石上,变成一块一块白色的粉末,又沿着礁石跌落到海里,化成下一朵浪花。
天色有些昏沉,灰蒙蒙的。像一块又一块染了浅墨的棉花。
“快下雨了吧。”
张峪的视线被一面黑色的伞面遮挡。
身后传来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
“快下雨了,张先生怎么不打伞呢?”
“你怎么在这儿?”
“出来散散心罢了。”
“散心?”
张峪站起身,怀疑的看着沈方见。
沈方见微微笑了笑,一脸坦然:
“是啊,散心。”
“我到不知道吴氏现在人手多到可以随便让人出来散心。”
沈方见大笑起来,神情上看上去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样:
“张先生真是会打趣我。我的确是休了年假,不过现在吴氏那样的情况,我回去了反而会火上浇油吧。”
“。。。。。。”
沈方见探过一点身子,低声说:
“毕竟谁都清楚我和沈晏的关系。”
张峪扬眉,有些轻佻的看着沈方见:
“你和沈晏?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人人都谈论的是你和沈雁回的关系,和沈晏有什么瓜葛?”
沈方见轻笑一声:
“随口这么一说,张先生用不着这么敏感。我现在回去就是一块定时炸弹,留着也是烦心。还不如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儿?”
张峪淡淡看着沈方见,突然道:
“我听说,你现在和世和在一起。”
沈方见嘴角的笑裂了一点儿,差一点就挂不住。
张峪见他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吗?”
沈方见轻笑:
“是,世和对我很好。”
“他对所有人都很好。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回西南?散心哪里都可以散。”
“散心是哪里都可以散,可是也不是哪里的风景都一样。西南有山却没有海,宁海有高楼却没有一块能让人安静的去处。张先生不也是因为这样才来琼州的吗?”
张峪没有说话。
沈方见把手上的伞递给张峪,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张先生,快下雨了。接着吧。”
张峪看了一眼沈方见握在手里的伞柄:
“你把伞给我了,那你呢?”
“我无所谓,雨不会落在我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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