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早晨和傍晚有些相似,都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别墅院子里的花草都凑在一起抱团,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沈晏起得很早,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固有的习惯。
早起练琴。
谱子是早就弹了无数遍去谱子,沈晏倒背如流。
“今日弹琴,竟没有犯病。”
这对沈晏来说是个好消息,不过——
因为昨夜那通电话,沈晏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他不是怕林成书,也不是惧那个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怕自己再也写不出曲子。
比起弹奏,他更喜欢去创造,自由自在的在纸上写属于自己的谱子。
而不是在吴岚的眼皮子底下日复一日的演奏那些传统曲目。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宁海八方权贵中选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谢玉成成了朋友。
不然他也不会在李黎哩说张峪是搞创作的时候感到羡慕。
不管是文学创作还是艺术创作。
都是令他羡慕的。
沈晏深吸一口气,合上钢琴起身离开了别墅。
刚走过拐角没几步就看见了正在关门的张峪。
琼州的朝晖是琼州有名的景色。
淡淡的、薄薄的、映在物体上就像是泛着光。
像雾一样。
沈晏第一次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张峪迎着光,向他微微一笑:
“早啊,沈先生。”
阳光下,张峪的脸白的透明。就连脸上细微的绒毛,沈晏都看的清清楚楚。
像一个雪白的漂亮的瓷娃娃。
沈晏:
“张先生未免叫的过于身份了。”
张峪微微挑眉:
“我与沈先生只有寥寥几面,谈不上熟稔。”
沈晏有些呀然:
“虽说只有寥寥几面,可张先生却还穿着我的外套。”
张峪微微睁大眼,低下头一看。
果然自己身上穿的是昨夜沈晏给自己披在肩上的外套。
张峪顿了顿,借此掩盖自己有些红的脸颊。若无其事的抬眼望着沈晏:
“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过沈先生如此人物,应当不会介意吧。”
沈晏笑了,昨夜看着到像个熟练的老手,今怎么又一副模样。道:
“一件不值钱的外套罢了,能夺得张先生欢心,那才难得。”
张峪没想到会这么早碰到沈晏,他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顺道好好考虑考虑,宋衡回来之前搬到哪里去。
他亏欠宋衡太多了。
沈晏:
“张先生是想去看看昨日李黎哩说的那些地方吗?”
张峪走在沈晏里侧,道:
“沈先生呢?”
沈晏勾起唇:
“张先生惯会顾左右而言他,我来琼州也有大半个月了,却连别墅门都没出过。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着去看看。”
张峪:
“以往我有空就会来琼州住一段时间,周边的景色也都逛得差不多了。”
沈晏看着海平线尽头振翅飞过的海鸥:
“是吗,能在这里置办下房产,想来张先生的工作应该很不错吧。”
张峪嗤笑:
“哪里,只是勉强够温饱罢了。哪里比得上沈先生,不但家中资产雄厚,演奏一次收入也非寻常人可比。”
“张先生说笑了,没有名气,哪里来的人请我去演奏。”
张峪勾起唇:
“那沈先生可就高看——”
“张峪!”
两人的谈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沈晏挑眉:
“熟人?”
张峪深吸一口气:
“或许吧。”
或许?
沈晏挑眉。
“张峪!张峪!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来人留着一头爽利的短发,身材高挑。皮肤是典型的小麦色,手腕上还带着一双运动护腕。一看就是学生时代在篮球场上厮混的体育生,出去能惹不少小姑娘眼红。
张峪礼貌微笑:
“许久不见,你到变了很多。”
来人似乎并不介意张峪的冷淡,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的,最近过得还好吗?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就连同学会你也不参加,这么多年没见还真是可惜啊!你也住在附近吗?怎么我都没有见过你?不过我也刚来没多久,你又向来不爱出门。没见过也是应该的,怎么这么么多年过去你身子还这么单薄,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运动!真是的,该说你什么好——”
沈晏终于忍受不住此人的喋喋不休,出面打断了这人的追问:
“请问你是?”
那人仿佛才看见沈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啊,不好意思。太久没见着张峪,有些激动了。我是张峪的高中同学,我叫宋世和,是个铁路工程师,现在在附近休假。您是?”
沈晏瞥了一眼张峪的脸色,微微勾起唇:
“既然是张峪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沈晏。”
说完还伸出手想要和宋世和握手。
宋世和笑着伸出手:
“张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张峪看了一眼沈晏,也没有计较沈晏故作暧昧又模棱两可的话语。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大早就出来晨跑。”
宋世和笑着:
“这习惯从高中时就养成了,到了大学还是改不了。没办法!左右也无害,就当做是个爱好留着了。”
张峪礼貌笑了笑:
“是个好爱好。不过你还是小心点,这里是岔路,这边山路上没有凸面镜,很容易出车祸。既然你还忙,那我们就先走了。”
宋世和像是一只和善的大狗,一听这句话,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怂拉了。
“那好——张峪!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张峪先是愣了愣,却还是把手机掏了出来。
宋世和有了张峪的联系方式,就一改之前的阴霾,整个人又肉眼可见的支楞起来了。
两人目送着他带着浑身上下快活的空气的离开了。
沈晏唏嘘道:
“不愧是张先生,一个联系方式就能让人这么高兴。”
张峪被沈晏带着点嫉妒的唏嘘逗笑了:
“联系方式有什么稀奇的?沈先生不都越殂代疱,替我教朋友了吗?”
沈晏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刚才那人不是你朋友。”
张峪:
“他开头不就说了吗,是我高中同学。再者,沈先生昨晚和今日。很不一样啊。”
昨晚看起来像个呆愣的木头,看来是草率了。
沈晏勾唇:
“哪里,我对张先生可是真诚得很,始终如一。”
张峪挑眉:
“哦?”
沈晏笑着:
“张先生让我知道了一件肤浅到不能再肤浅的事——您真的很漂亮。”
两人走到海边,张峪顺脚踢了踢自己脚前的贝壳:
“那可真是有够肤浅的。沈先生作为一大钢琴家,难道就不能让我听点有深度的,不一样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张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我和刚才那位冒冒失失的运动爱好者不一样。”
“世和人很好,一腔热忱的。现在很难得见到这样的人了。”
“只是高中同学就叫的这么亲密?张先生可真是见外。”
张峪被沈晏逗笑了:
“我竟不知道沈先生这么幼稚。”
沈晏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就看见了隔着老远向他俩挥手的李黎哩。
李黎哩身旁站着好几个人,都是熟面孔。只是多了一个气质柔和出众的中年女子。看来那个嫌弃自己妻子做饭难吃的中年男人是把本尊给带来了。
李黎哩顶着一张憨厚脸,笑着说:
“我还认为二位不会来了。船马上就来了,再等等吧。”
张峪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抱歉让大家等急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中年男子开口:
“没关系,多等一下,多吹吹海风还是好的。毕竟回去了,可就吹不到了。”
那几个年轻小姑娘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那个长相温柔的姑娘直愣愣的看着张峪身上的外套,抖着声音:
“张先生这件外套——”
张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今早不注意穿得太单薄,又在路上遇到了沈先生。”
女子呼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
一艘载人的快艇停在众人面前,从里面走出一个猿臂蜂腰的驾驶员。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口白牙对李黎哩打招呼:
“哟!这就是今天的人?”
李黎哩笑着用当地方言回答:
“是啊,不多不少刚好坐完。”
驾驶员:
“行啊,上船吧。”
船行驶到半途的时候太阳就完全出来了。
明晃晃的照在海面上。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被打碎在画面上,细碎的光,短暂的鱼群剪影,都一一折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摇曳多姿。
沈晏不由想起今早的朝晖。
“李黎哩,你们琼州的太阳还挺好看的。”
李黎哩生在琼州,长在琼州,长居在琼州。对这片土地有着非一般的热情和喜爱,听见旁人的赞美更是满怀激动:
“是啊,我们琼州还有不少祖先留下的传说!里面都藏着对我们无数后人的美好祝愿,我们的古话说太阳是神明的旨意,能够和你一起看太阳的一定是有缘分的人,我们的很多祭祀和典礼都是在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举行的。我们当地和汉人的传统不一样,我们的婚礼也是在正午。我们这里的火烧云也是别处看不着的,而且据说一起看同一片火烧云的人就能够一直在一起。”
沈晏突然想起他见到张峪的第一眼。
火红的云彩在无边无际的天边热烈燃烧。
红的、紫的、橘的色彩纠缠在一起,像遥远雪原上萨满信徒们支起的旌旗飘带,顺着风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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