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西侧的冬青丛簌簌抖落夜露，苏棠蹲着系鞋带时刻意拉开半米距离。林疏月倚着消防栓点烟，打火机火光在两人之间划出明暗交界线，烟圈飘向与苏棠相反的方向。
"你们年级办公室灯还亮着。"林疏月用烟头指了指教学楼，火星在夜色里划出虚焦的弧。苏棠顺着望去，周瑾的身影正穿过三楼走廊，怀里抱着的竞赛题集摞成危楼。
食堂后巷的流浪猫蹿过垃圾桶，撞翻的易拉罐滚到两人中间。林疏月突然抬脚将罐子踢向围墙，金属撞击声惊得苏棠后退半步。"准头没退步。"她转身时皮衣下摆扫过满地枯叶，扬起的小飞虫在路灯下织成金纱。
教学楼爆发的欢呼声里，毕业班的纸飞机越过围墙。林疏月伸手截住一架，借着灯光扫了眼导数题："第三步就错了。"纸飞机被重新叠成方块塞进苏棠书包侧袋，"明天问你们老师去。"
苏棠的校牌突然振动，母亲节挂坠铃铛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她后退时书包撞上消防栓，滑落的婴儿奶嘴被林疏月用伞尖挑起。"超市促销装，"伞尖轻巧一抛，奶嘴精准落回书包开口，"买三送一那个牌子？"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开启，林疏月率先跨入光区。苏棠停在玻璃门前，看她在货架间投下细长的影。"医用酒精在第三层。"声音混着冰柜冷气传来，林疏月已走到收银台结账，小票被折成纸鹤压在货架底层。
操场探照灯骤然亮起，保安的橡胶棍敲击声惊散树影。林疏月将药袋抛过两米间距，苏棠接住时药盒上的便利店logo正对月光。"每天换药。"她转身走向围墙，马丁靴碾碎满地纸飞机，"下周检查你作业。"
周瑾抱着竞赛题集路过车棚时，正撞见苏棠对着药袋发呆。碘伏瓶身上的使用说明被路灯照得发亮，像道未解完的几何题。"要帮忙吗？"她推眼镜时，苏棠突然抓起书包奔向教学楼，惊飞了在单车上打盹的橘猫。
厨房排气扇将婴儿哭声绞成断续的杂音。苏棠蹲在冰箱前记录结霜速度，物理作业本上的数据表被冷气洇出潮痕。父亲醉醺醺的脚步声逼近时，她将药袋塞进微波炉夹层，转盘上的奶瓶倒影晃动着便利店logo的残光。
厨房的日光灯管频闪，在苏棠睫毛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冰箱压缩机突然启动，震得微波炉夹层里的药袋簌簌作响。父亲撞翻的奶粉罐在瓷砖上滚出陀螺般的轨迹，最终卡进橱柜底下的陈年油垢里。
"赔钱货！"继母的拖鞋擦着苏棠耳际飞过，砸中背后挂着的老黄历。婴儿尖锐的啼哭中，苏棠弯腰去捡滚到餐桌底的圆珠笔，发现桌腿绑着褪色的蓝月亮促销丝带——和那晚酒瓶上的一模一样。
她攥着丝带的指节发白，突然听见阳台传来父亲呕吐的声音。喉头跟着泛起酸水，却强迫自己继续默写《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的"蜉"字写到第七遍时，钢笔尖突然劈叉，墨汁在作业本上洇成溺水者的形状。
清晨的公交站台结着薄霜，广告牌上的蓝月亮LOGO被晨练老人贴了张小广告。71路公交车进站时，尾气将小广告掀起一角，露出"重金求子"的联系方式。
周瑾突然从站牌后闪出，保温杯碰到苏棠的手肘："你物理卷子。"她迅速抽回手的动作太急，试卷在晨风里展开，78分的红字被光照得近乎透明。陈露骑着叮当响的自行车掠过，车筐里的肉包香气混着喊声砸过来："老王在逮没穿校服的！"
苏棠低头拽平卷子折痕时，瞥见周瑾运动鞋侧面用涂改液画着函数图像。指甲无意识抠着书包带脱线处，直到听见周瑾迟疑的声音："那个...药要冷藏。"
生物实验室的排气扇卡着半片梧桐叶，随每次震动抖落细灰。解剖盘里的鲫鱼眼珠蒙着层白翳，鳃盖随福尔马林液面波动开合。
"镊子要45度角切入。"周瑾的手突然覆上她握器械的手背，又触电般缩回。解剖剪"当啷"掉进托盘时，窗外传来摩托车急刹的刺响。林疏月单脚支地摘下头盔，腕间的银链折射的光斑正落在苏棠颤抖的指尖。
苏棠数着鲫鱼侧线的鳞片，直到周瑾轻碰她手肘："鳔破了。"才发现自己把标本戳成了筛子。窗外林疏月正用头盔接住保安泼的茶水，侧脸在蒸腾水汽里模糊成毛玻璃上的雨痕。
便利店冰柜的照明灯管爬着只死蛾子，翅粉在苏棠要拿的布丁杯上撒出星图。关东煮的辣油在玻璃罩内壁凝成血丝般的纹路。
"第三层左数第五个。"林疏月的声音混着新到货的啤酒箱拖动声。苏棠僵着脖子不回头，指尖碰到布丁杯的瞬间，货架突然被踹出巨响。阿飞捏扁的可乐罐擦着她耳际飞过，在监控死角滚进收银台下。
收银员嚼着口香糖吹泡泡："未成年禁买酒。"这话分明朝着林疏月说。苏棠攥着布丁的手指关节发青，余光瞥见那人倚在门框点烟，打火机盖开合的脆响与便利店提示音完美重合。
操场东角的铁丝网新补了块菱形铁皮，在夕阳下泛着橙红光泽。苏棠翻墙时校牌勾住铁刺，金属刮擦声惊飞了在冬青丛啄食的麻雀。
"作业。"突然从围墙外抛进来的牛皮纸袋砸中她膝盖。林疏月跨坐在轰鸣的摩托车上，指尖烟灰弹在苏棠的物理卷边角："第七题辅助线画错了。"
苏棠盯着卷子上被烫出的焦痕，忽然发现那道烟灰痕迹与正确解法所需的延长线完全重合。晚风掀起纸袋一角，露出里面崭新的绘图尺——和她上周弄断的那把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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