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我?”云冉睫毛轻闪,怯怯地抖了下身子。
孟宴宁从未罚她什么,最多口头教育两句。但她曾在家塾见他给夫子代课,背在身后的手执一把长长的油松木尺,谁若在课上偷懒、神游,掌心便会被他严肃地、不留情面地击打。
红红的印记,很快便肿了。云冉环顾四周,发现他身上并无木尺,仍不住紧张。想缩回手,又被他死死禁锢。
“二哥哥要怎么罚?”
孟宴宁攥住手中金球,还没说话,一旁骆青岚不耐烦苏小莹的纠缠,迫不及待插话。
“罚?哈哈,云娘子莫听他诓你……咳咳,他这人心善得很,从不舍得对人动粗。倒是云娘子你,是不是太怠慢他了?宴宁年纪轻轻中举,赦县但凡有头脸的,谁不上赶着巴结?待赶考时,自有官家马车接他到上京。这点钱,你不必为他省着。”
说完,他朝孟宴宁飞了个眼神。
孟宴宁低头抿茶,只当没看见。
云冉臊得脸红,骆青岚应是孟宴宁老友,话必然可信。骆青岚这是在责备自己呢。
自己表面上亲近孟宴宁,实际是存了讨好孟宴宁,叫他帮衬父亲的心思。到底是自己的兄长,她却鲜少关注他,也从不探究他的所思所想,更谈不上了解。
对这位二哥哥,她既熟悉,又陌生。
苏小莹成了话题的局外人,心下不喜,也忙加入道:“骆公子,你和二爷这么熟,是他的同窗吗?”
她看似无意的问题,却是在暗暗探听骆青岚家世。
骆青岚原回避与她对谈,此刻笑意讪讪,不得不道:
“我不是读书人,呃……我父亲在京城做绸缎生意,祖籍在赦县,我少时周游四方,交友甚广,未及成家。如今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陪阿娘回来探望则个。”
雅间倏尔沉寂,茶水沸腾,咕咚咕咚响着。
苏小莹笑起来:“原来骆公子跟我表哥一样,也经营布帛生意。”
若真如此,她便是歪打正着,钓到京城富庶人家的贵公子了。
孟宴宁这时才看了眼骆青岚,骆青岚摸了摸鼻子,避开他的视线。
云冉见苏小莹高兴,却暗自生忧。骆青岚举止佻荡,言语轻浮,对苏小莹也不甚热络,打哪看都称不上良配。且他给人的感觉总怪怪的,又说不上哪奇怪,只是莫名不讨云冉喜欢。
若苏小莹真的陷进去,该如何是好?
骆青岚手臂枕着脑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拍拍锦缎衣料的浮灰起身,“诶,我突然想起,宅中还有些事,恐怕不能再耽搁,你们慢慢喝。”
他一走,茶局必然散了。云冉担心孟宴宁还要“惩罚”她,趁乱道:“倒是巧了,我商铺里恰好有俗务需要打理。小莹,夫子交代你的课业,你是不是还没有完成?”
苏小盈和云冉相熟,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哪怕她正与骆青岚聊得热切,也不得不帮腔。
“不曾呢,夫子也是的,布置这么多任务。”
孟宴宁跟着起身,“既是如此,我送送你们。”
他没再提“惩罚”,云冉揉了揉被他扣得酥麻的柔荑,暗松了口气。本想对苏小莹说点什么,可她心里眼里都是骆青岚,不知不觉,又把云冉落在身后。
这下好了,云冉渐渐的又跟孟宴宁并肩。
楼梯狭窄,两人的蜀锦、纱衣衣料不时纠缠,如两张蛇皮擦碰,沙沙作响。云冉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紧张。
“冉冉,怕我?”孟宴宁忽然停下脚步。
云冉吓了一跳:“没,没有呢,二哥哥。”
“撒谎。”他站在下一层台阶,恰好可以平视云冉。
云冉反复纠缠帕子,快被他盯得耳热,用帕子擦了擦泛红的脸颊,“二哥哥,我,我真没有。”
他眸光一抖,突然凑近她,低哑道:“惩罚。”
云冉顿时张大眼,手心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快速地塞了什么东西。原是他一直握着的镂空金球,因被他抚弄得温热,直在她掌心颤动不止,犹如带刺的活物。
孟宴宁便这样用大掌扣紧她手背,迫使她跟他一起体味这触感,眼底带着丝快/活的笑意:“怎样?金球中心,乃一块奇石,是我近日偶然得到的玩物。此石遇湿滑温热则颤,越热越颤得激烈。我便差人定做了这枚镂空金球,将之镶嵌其中,想带给妹妹见识。”
原来根本没有惩罚,是耍她呢!
云冉脸红得厉害,气得眼睛溜圆很想瞪他一眼。不过看这块顽石状如鹅卵,色如白玉,剔透纯净,比鸡蛋略小一点,张口便可含住,有点沉,又不累手,极其新鲜好玩的样子,又稍稍消气。
先前他不是责怪自己矫枉过正?自己现在正好奉承他,好叫他诚心好好帮衬父亲。
“到底是二哥哥,总能寻到些稀奇玩意。这球……是想送我吗?”云冉假装爱不释手,怯生生问。
孟宴宁幽邃的眸看着她,半晌,却将金球拢回袖口:“不急。”
见她不太高兴,他又补充道:“你总能用上。”
总能用上是什么意思?云冉迷惑看他,他的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叫她一时心悸。
不过他最喜欢跟自己打哑谜,云冉索性附和道,“那二哥哥到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用。”
孟宴宁又深深看她一样,将小金球攥在手里,背到身后掰响了指骨,竟是微不可察的挑起唇角。
两人又继续走,聊着聊着,孟宴宁提起了周从之的丧事。既然尸体已经找到了,肯定要尽快发丧。
提起这件事,云冉心里就不太痛快了。哪怕大堂里肿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摆在那开始发臭发烂,但只要他还在那,没有化作一捧灰,她依然觉得周从之还没有完全离开自己。
“丧事当然是要办的,二哥哥这次会来?”
孟宴宁语气和悦,仿佛这件事令他十分喜悦。
“当然,你成亲时我未能登门拜贺,如今他走了,自当去送他一程。”
顿了顿,他愈发喜悦道,“阿娘前阵子说,想帮你再寻一门亲事。你有没有中意的公子,可先告知于我?”
云冉懵了,她怎么没听阿娘说过?倒是她自己,如今全忘了帮孟宴宁物色嫂子一事。
想到林无霜的嘱托,云冉绞了绞帕子,难免愤懑,“抱贞守一,忠君不二,是男女皆要遵守的天经地义,我、我可没有改嫁的想法,哥哥千万别胡说。”
“天经地义?”孟宴宁不承想她反应如此剧烈,停下步子。
他们已经抵达茶楼外。街巷人烟鼎沸,云冉因孟宴宁突然的话而心神不宁,气恼得不想理他,却见一个十来岁的信童擦身跑过,跑了几步,又回头打量她。
“是周家二奶奶?”
云冉点点头。
“二奶奶,有人托我给您带封信。”
云冉的表亲大多在赦县本地,鲜少需要寄信沟通。她茫然地接过信,指尖抚过信封时,不禁微微颤抖,眼眶湿润。
孟宴宁亦看到了。那信他不久前刚烧过一封,上书“爱妻冉冉亲启”字样。
他便这么站在那儿,黑白分明的眼,盯牢了那封信。明明烈日当空,却觉得从头到脚,被人狠狠捶击,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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