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嚎着，肮脏的地面上刺着锋锐的冰凌，根根向上，震慑着森林深处的野兽。
傍晚的暮色挂上了一牙小月，单薄的雾气笼了一层浅黄，已经腐烂了边缘的破旧木牌钉在村庄边缘，变得黑红的血迹狰狞地写着几个大字，像森林里骇人的狼，张着尖利的牙齿，垂涎地盯着外来人美味的脖颈。
“莫尔斯村”，牌子上这么写道。
这是帝国最边缘的红酒区，以盛产醇香的美酒闻名，终年不化的冰雪山峰和怪诞危险的游荡野兽是这里的特色，作为雪山深处的村庄，几乎不曾有外人踏足这里。
因此当披着黑金衣袍的男人走进酒馆时，不少人诧异地侧过了脑袋。
这绝对不是本地人，从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双赤红的眼眸，是贵族的血脉象征，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男人沙哑地问：“辛莱住在哪里？”
“辛莱？你居然认识辛莱？”
说话的人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有趣的事，“那种家伙在外面居然很有名吗？从来不敢打猎、只会求着妇人讨饭吃的懦夫？我们莫尔斯村的耻辱已经传这么远了吗？”
男人看向说话的人，沙哑的声音透着冰冷，语气是久居上位的命令意味，“带我去见他。”
“噗哈哈哈哈哈，带你去见辛莱？凭什么？”对方不怀好意地盯着男人的衣服，“没钱的事情我可不干，这件衣服挺值钱吧，不如脱下来给我——”
凛冽的匕首出现时，谁也没有看清，造型怪异的尖刃抵在咽喉上，仿佛在渴求皮肤之下滚烫的血液。
男人抓着他的头发，匕首顺着吞咽的起伏滑移，沙哑的声音第三次出现。
“带我去见他。”
*
“哦，谢谢你，”抹着泪的凯特太太接过药，“可怜的约翰终于有救了，我亲爱的辛莱，你简直就是最可爱的天使！”
这位肌肉隆起、骨骼粗大、面部轮廓刚毅的男人明显不适应“可爱的天使”这样的称呼，宽厚粗糙的手掌不自然地蹭了蹭缝制简陋的外套，僵硬地接受了凯特太太在脸颊上的亲吻，即使扎到了他短而粗的浓密胡须。
辛莱目送凯特太太离开，就在他准备关上门时，粗犷的眉毛一动，手上极其迅落地拿起猎枪，指向隐藏在树后的敌人。
僵硬的沉默简直要把浓夜冻成最结实的石碑，沙沙的声音从树后传出，爱加摘下兜帽，一步步走进猎枪的射程范围。
“好久不见。”那是一张极其倨傲刻薄的脸，阴影流淌在峰挺的鼻梁，五官仿佛由最细腻的石膏捏塑，削切出苍白的皮囊。
辛莱邃然的浅蓝色眼睛微微眯起，他早已将过去的自己埋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张脸有印象。
在酒馆里，用来堵住破烂木板的通缉令上。
“爱加·爱德华，”辛莱缓慢开口，声音低沉深厚，“你越狱了。”
爱加极薄的嘴唇陡一下翘起，于是乏味的面孔涌动起鲜活的色彩，眉眼轮廓变成了让人疯狂的秾艳模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骨子里的浪荡风流。
脖颈、嘴唇、眼角漫上了病态的红，像是被偏爱的情人送了束黑色玫瑰，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掩饰不住的愉悦气息。
“你果然是我最贴心的情人，”爱加的眼角微微吊起，“开口第一句话就在为我庆贺。”
“做个交易吧，雇佣兵先生。”
辛莱看着面前曾经的帝国三皇子，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同样也是被陛下扔进监狱的爱德华亲王，猎枪依旧指着对方没有移开。
“什么交易？”
爱加瘆兮兮地笑着，隐在森冷树顶的月牙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去，不明亮的惨淡月光透不进来，也就很难看清爱加的黑金衣袍上，早已结了块的血。
脏的、冷的、混着恶心的腥臭，辛莱闻得清楚，他不想知道这位越狱皇子是怎么进入莫尔斯村的，也不希望对方打扰这里。
打扰自己好不容易逃脱罪孽、苟延残喘换来的余后半生。
爱加脚步动了，他从衣袍下抬起一只手，高举着向上挥起，用极嘶哑极怪异的调子拖长了音开口。
“帝国最后一位雇佣兵，辛莱·辛德瑞，竟然躲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
爱加在“竟然”上下了重音，眼眸亮得不可思议，像是亲眼目睹了最荒诞的戏剧，夸张且虚假地“哈哈”了两声，中间的吐字惊悚地断了一下，讥诮的嘴角高高扬起。
像条蛇，辛莱见过那种东西，一旦游到身后，就会猛地跃起，尖利的毒牙扎进皮肤，留下黑色污血的两个圆洞。
没了眼睛的人类也会留下那两个洞。
爱加的脖子诡异地弯折到一旁，从下方斜斜地看向辛莱，眼角向上挑着，猩红的眼珠不断颤动，仿佛闪着激动的光，咧开的嘴角带着他的嘲笑和期待。
“你说，要是让霍兰普知道，他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砰——！”
猎枪响了，黑色的铅弹破开了那件昂贵的黑金衣袍，横飞的血肉沾着爱加的血，散落在身后的雪地上，才化开一片血迹，就又被飞雪隐埋，渗出鲜艳的血。
猩红的血。
爱加一向珍惜自己的血，弯折的脖子又扳了回来，他精致漂亮的眼眸向上翻了翻，是带着笑的。
“嘘——”爱加伸出一根食指立在嘴唇前，下巴微微抬了抬，俯视起面前的雇佣兵。
“你在索博面前时，也是这个态度吗？”
“砰——！”
第二声枪响，辛莱的表情彻底变了，一向淡漠的浅蓝色眼眸显出了深藏着的情绪，爱加的嘴角又讥诮地掀起了。
他知道冰川下的是什么。
这次是另一条胳膊，铅弹穿过了关节，打碎了骨头，于是爱加的右臂只能软软地耷拉下来。
但爱加无所谓，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
“交易吧，雇佣兵。”爱加慵懒且傲慢地直视面前的人，或是早就不剩下什么人的东西，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
“我要的不多，帮我篡位就行。”
这下轮到辛莱讥讽了，枪口移向爱加的额头，“帮你篡位？你能给我什么？”
“或许——”爱加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浪荡的癫狂笑容了，声音完美地压在一个让男人浮想联翩的位置上，“你会想要享用我——”
爱加轻佻地笑着，鲜艳的舌尖在唇间探出，引诱地抹过殷红的薄唇，“作为我使用你的报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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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莫尔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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