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大剧院，最后的谢幕舞。
热烈的踢踏音乐中，金发的安吉儿俏皮地抓起牛仔帽，在舞台上欢快地舞蹈，在一个旋转的间隙，把帽子高高地抛给观众们，掀起一阵尖叫的声浪。
掌声欢呼不断，红色的厚重帷幕徐徐垂下，布兰科一下下拍着掌心，眼眸紧紧黏着消失在帷幕后的安吉儿，情不自禁道：“珀利先生，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话剧！感谢你的邀请。”
爱加笑得礼貌又腼腆，“不，是我要感谢您的赴约，没想到您真的会抽时间前来。”
布兰科大方地拍了拍爱加，“对了，今晚在路易莎花园，有一场曼尼家族的拍卖会，威兹德姆先生想要邀请你。”
“威兹德姆先生？！”
爱加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不敢相信地反复询问：“真的吗？我不是怀疑您在开玩笑......我是说——威兹德姆先生？是我想的那个曼尼银行的行长——威兹德姆先生吗？”
布兰科大笑了两声，“当然，就是你想的那位威兹德姆先生。”
足足五秒钟，爱加都震惊得没能说出话，最后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完全忘了应有的礼节，紧紧握住布兰科的双手，“天哪，布兰科先生，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这青涩又莽撞的一幕落进布兰科眼底，他只是微微一笑，“不介意的话，珀利先生可以和我一道前去路易莎花园。”
“哦，当然，当然！”
爱加连声答应，本想和对方直接离开的布兰科，又忍不住想起方才在舞台上格外耀眼夺目的女演员。
没有犹豫，布兰科联系了路易莎大剧院，点名了几个演员，要他们今晚前来路易莎花园，安吉儿也在其中。
作为威兹德姆身边的人，布兰科很清楚行长的喜好。
那位安吉儿，一定会在晚宴后成为行长的新情人。
“安吉儿！你看见老板发来的消息了吗！我们竟然能去参加曼尼家族的晚宴！那可是路易莎花园！我做梦都梦不到这个！”
回到休息室的希尔很快就看到了其他人给自己发的信息，以及老板传来的一张电子邀请函，上面印着曼尼家族的族徽。
看到这张邀请函，希尔抿了下唇形美艳的红唇，极富魅惑地向上勾了勾。
“有点意思。”
希尔从首饰架取下一对小巧圆润的珍珠耳环，选了一条简约的项链。
项链中间坠着一块一指宽的红色宝石，轻轻摇着，贴在锁骨中间，折过细细碎碎的绯红光影。
希尔冲镜子里的“安吉儿”点了点头，绽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
“这样就没问题了。”
和红酒区宁静悠远的庄园风不同，剧院区的路易莎花园是个极尽奢华的地方。
路易莎家族是一个有趣的家族，和如今的其他贵族不同，他们在几百年主动放弃了贵族身份，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家族。
那还是教会掌权的时期，所有贵族都有继承权，谁能获得教会支持谁就能成为国王，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贵族选择合并、联姻，逐渐和教会形成制衡，路易莎家族极有眼光地站队了爱德华家族，成功留存至今。
他们主动缩在剧院区——这里一直是所有大区中最中立的，从不染指教会和皇室的事情，并屡屡婉拒和爱德华家族，或是其他贵族联姻。
爱德华家族对此相当怀疑和忌惮，好在路易莎家族历来只醉心文化艺术，无心政权、不搞军备，一直没找到借口发难。
这让剧院区的局势非常微妙。
既没有红酒区贵族盘踞，也没有赌场区财阀当道，更不是科技区那帮政权独立的科技狂人，同样不是教堂区的神权唯一，大部分背景不够的政客都会选择发家于此，围绕路易莎家族达成微妙的平衡，让路易莎家族隐隐成为剧院区真正的话事人。
爱加坐在布兰科的加长版轿车里，拇指和食指轻抵下巴，在布兰科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倍感无趣地掠过这座自己比对方还要熟悉的花园，并无声地对上个世纪出行的工具表示嗤之以鼻。
剧院区的风气就是这样，放着科技区研发的智网互联无人轻艇不坐，非要追求这种毫无安全系数可言的载具，和附庸风雅的路易莎家族一模一样。
布兰科走下车，对爱加笑道：“跟我来。”
宴会大厅。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至极，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支管弦乐队正演奏着悠扬的音乐，人来人往间，爱加看见了好些认识的人，都是剧院区的达官政要，他连忙不动声色地低头躲过。
“介绍一下，”布兰科从一旁侍从的托盘上拿过两杯香槟，递给爱加，看向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人，“这是今晚宴会的主人，齐格德勒·路易莎。”
“美神在上，感谢您的慷慨。”
信仰美神的齐格德勒听到这话是相当受用，这位浅灰直发的路易莎少主优雅举杯，眼睛看向爱加，“这位是？”
“叫我珀利就好，”爱加风趣道，“我只是一个过来见世面的普通大学生。”
齐格德勒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珀利先生，你真有趣！”
普通大学生？能参加这种宴会的怎么会是普通人。
布兰科瞥了一眼爱加，随即对齐格德勒歉意笑道：“抱歉，我们还要去见行长。”
“威兹德姆先生是吧，我知道他在哪，跟我来吧。”
齐格德勒很是热情地领着二人，主要是对爱加格外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他聊天。
“珀利先生就读哪所大学？”
爱加不敢随便编，只能回答：“埃索伦-皇家学院。”
“我正是那里毕业的！”齐格德勒越发惊喜了，“这么说，我算是你的学长了。”
爱加配合地受宠若惊道：“这么巧，学长好。”
看到这两人聊得越来越细节，布兰科眉心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埃索伦-皇家学院可不是一般人能就读的，但是从齐格德勒的反应上看，对方应该没有说谎。
爱加寄存完宝石后，布兰科查询了他的电子ID，却发现智网上没有他的数据痕迹。
只有三种可能，一是这个身份是伪造的，二是他的电子ID从来没有登录过智网，三是对方的身份保密程度过高。
所以珀利前脚刚走，后脚布兰科就联系了行长。
威兹德姆听完整件事，沉默了许久，说出了三个字。
“雇佣兵。”
布兰科一惊，“可他们不是已经......”
“电子ID关联基因锁的认证，除非走私人口，否则不存在多余的电子ID。”
“曼尼银行对布莱克镇的渗透不算少，哪怕他来自那种地方，也不应该毫无痕迹。”
“能凭空造出任意通过智网身份证的办法，我只见过一种。”
威兹德姆停下了。
那是一件应该随雇佣兵大楼爆炸，彻底消失的东西。
神经面板上是索博下达的密令，威兹德姆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你刚刚说，他是和他的养父一块来的？”
“对，珀利先生是这么说的......”
威兹德姆倚上靠背，意识在面板上打出文字。
“这位珀利先生签署了纸质合同对吧？”
“是的。”
文字以微秒级的速度传递到数据流的另一端，立刻得到了索博签署的临时军区指挥权。
“去查，纸质合同上采集的皮肤表层，对比电子ID上的基因锁。”
神经面板上播放着当时的监控录像，威兹德姆的视线一直盯着珀利旁边的男人，眼底闪烁着幽蓝的光。
“如果真的是他，我们说不定会得到一个有趣的结果。”
金色灯光之下，是波光粼粼的香槟塔，酒杯里荡漾起圈圈涟漪，像某种财富和权力的奢华象征，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行长，这位就是珀利先生。”
爱加的眼角掀起些微弧度，嘴角微笑轻抿，一点点牵扯唇边，像白底的假面撕开了一条黏稠的血痕，隐藏在伪装之下的赤红眼眸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幸会，威兹德姆先生。”
这位中年绅士迈步走出香槟塔，深浸雅致的温和眼眸自带不可忽视的权威气场，他步伐稳健地来到爱加面前，邃然的眼神从容不迫，含笑开口。
“我想，我应该称呼您为——殿下？”
爱加忽然大笑，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得疯狂又捧腹，让整个宴会瞬间噤声，所有人惊惧且恐慌地看向这个装束普通的青年。
诡谲的猩红终于在眼底强行绽放，爱加幸福地张开瞳孔，咧着嘴巴快乐地，不，是极乐地、狂热地注视着威兹德姆，扭曲的腔调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我真的——很高兴！”
爱加一脚踩上放置香槟塔的长桌，伸手接过最高点的酒杯，热情地高举酒杯，冲着整个会场的所有人伸直手臂环绕一圈，疯疯癫癫地高举过头顶，满腔喜悦压缩到极致奔涌而出。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为了迎接我的归来，你们居然举办了如此盛大的——宴会！”
“哈！”
爱加扬起脖颈，将香槟一饮而尽，用力摔在地上，砸出一地晶莹的玻璃碎花。
“这一杯——敬在场的所有人！”
爱加的目光疯狂地在人群中找寻，每找到一个，就高举香槟致意。
“嘿！乔伊斯，你的变化可真大！成为首席**官了啊！了不起！”
“加里！好久不见！刚才的即兴萨克斯不错！脸色这么差，最近艳遇不够吗哈哈——”
“哦——尤妮斯！别这么看我，是哪个坏男人伤了我们小蔷薇花的心？”
“贾尔斯！你居然也在！最近的股市怎么样？别藏啊！出来给大伙说几支靠谱的股票！”
爱加每认出一个就举杯一饮，很快杯子就见了底。
他左手甩出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尖刃对准下巴，一寸寸向上割开嘴唇、鼻梁、眉心，完整的假面被切割成两半，边缘在空气中无依飘荡。
爱加抓住一半的边缘用力往外撕，露出在场所有人的噩梦——是他们曾眼熟、曾攀谈、曾爱抚的脸庞。
他们被深不见底的恐惧扯进泥潭，崩溃的尖叫声刺破了夜晚的幕色，所有人都在向后拥挤着逃跑，华贵的服饰在混乱的踩踏下不值一提，像抹布一样覆盖在倾倒的名贵酒液上。
齐格德勒彻底地呆住了，他的脚仿佛被钉在地板上，移动不了，直直地看着那半张熟悉的脸庞，声音是如此颤抖。
“爱......加？”
爱加听见了，他转过来，蹲下身，手指在眼眶一抹，摘下了伪装，露出了那双赤红眼眸，微笑地回视他。
“好久不见，齐格德勒，你知道的，我总是很怀念我们在这座花园里的疯狂夜晚。”
“这杯酒，送给我们的再次重逢。”
爱加把酒杯往齐格德勒的唇上点了点，随后收回手，将最后的香槟一饮而尽。
齐格德勒彻底呆滞地看着爱加舔了舔嘴角，爱加看到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想起什么般恍然开口：
“哦对，我忘记了。”
爱加扯掉另一半假面，食指点在齐格德勒前方，语气略带骄傲，仿佛为自己还记得这件事而自豪。
“你更喜欢喝圣餐酒。”
爱加重新站直，环顾混乱的会场，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冰凉的尖刃贴着手腕，纤薄的嘴唇在眼尾高吊的猩红眼珠下微微张开，齐格德勒背后发寒，看着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孔低头俯视自己。
“虽然没有葡萄酒，但这样也差不多了。”
抬起手腕，尖刀割破苍白的皮肤，香槟杯接在下方，甜腻的鲜血缓缓流进杯口下坠，一点点填满了杯底，在璀璨如钻的灯光下，像一杯绮丽梦幻的血色葡萄酒。
爱加晃了晃高酒杯，两指夹住高置于香槟塔的顶端。
下一秒，血色倒转。
美酒坠入金色酒池。
像极了舞台上方倒挂的红色帷幕，遮掩住即将上演的一切，血色仿佛具有生命一样吞噬起每一杯金色的酒，巨大的香槟塔瞬间坠入血液编织的瑰丽荆棘。
它们浅浅荡漾着美轮美奂的光影，在金色和血色的交融中呈现流动的美感，红艳剔透，扭曲缠绕，像盛放着的玫瑰塔，散发着诱人曼妙的危险气息。
光影翻转。
血色疯狂。
“请随意取用。”
爱加对齐格德勒笑道，而后摘下假发，黑发红眸互相照映，流血的手腕靠近嘴边，爱加伸出舌尖，从下往上舔过伤口，为双唇添上一抹血色。
“你看起来很镇定啊，威兹德姆。”
这位金发绅士甚至不曾移动脚步，他挥了挥手，周围的武者一拥而入，一边疏散贵客一边包围靠近，无数冰冷的金属枪管对准爱加，头顶上方也出现了一张感应电网，誓要将爱德华亲王留下。
威兹德姆的笑容和当年一样，不见半分生疏，仿佛推心置腹般说道。
“殿下倒是比我预想得还要莽撞。”
爱加满是嘲意地轻笑，“莽撞？你是说那张合同吗？”
威兹德姆微微一笑，“殿下不必试探，我只是做了您期待的事，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爱加仰头大笑，声音尖锐刺耳，“没错！我没看错！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笑得五官变样的爱加忽然停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威兹德姆，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足够蠢货。”
威兹德姆脸色微变，高喊道“行动——”，爱加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子弹和激光同时封锁爱加，就在上方的电网即将接触到他的刹那，齐格德勒的眼底浮出一层红光，脚步移动，身影惊人变换，站到了爱加的位置上，被电网捕获，僵直倒地。
与此同时，原本被疏散到外面的贵客也突然骚动起来，一部分人重新返回会场，掀开后天移植的机械义肢，露出里面藏匿的武器炮管，火光飞天地朝里面的武者扫射起来。
灯光霎时熄灭，黑暗笼罩而下，倒塌的血色酒塔被整个掀翻，成百上千的酒杯从高处爆裂在地，发出最灿烂清脆的碎裂声响，像是一声开战的信号，随后被无情践踏碾压，流出猩红的酒液，满地狼藉。
爱加轻快地跳下桌，在混乱的两方交战中，从容地穿行而过，在威兹德姆耳边停了一瞬。
“你忘了一件事。”
轰击的炮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在头顶上嘶吼爆炸的余光，普通的黑暗没有对双方产生任何影响，热感应设备足够让他们打到备用能源消耗的那天，更有人开启了扰乱磁场，让现场更加混乱，
这些上层人物移植的义肢和武器不是人造武者的装备能比拟的，但毕竟双方人数悬殊，愣是达成了短暂的平衡和牵制，给了爱加逃脱的机会。
爱加的声音轻柔又和缓，像蜘蛛吐出粘稠的丝，恶劣地用声音挑弄对方的耳朵，让落入网中的猎物随之颤抖。
“我总是有很多情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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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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