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次停电出自一位高三学生之手,校领导没追究,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临近高考月,短暂的狂欢还能一定程度释放压力。
但不代表这种行为就是对了,被允许的,象征性地严肃批评了几句。
毕竟,聘请的专业校维修师傅不是吃素的,也不知道师傅这次怎么回事,平时要哪哪出问题,不到十来分钟就能迅速搞定,这次速度出奇的慢。
有学生甚至看见师傅乐呵呵掏出手机录像。
周五,程意去办公室报默写本,这次10班默写的《赤壁赋》。
“程意这次怎么回事?往常默写你是最认真的,从来没见你错过,‘徐’是缓缓、慢慢的意思,错在其他地方还能理解,怎么能在‘清风徐来’上犯错呢?”
罗尚华指尖敲着本子,有些不不太理解。
程意垂下眼,保持沉默。
这批评她认。
罗老师叹了口气,也不怪她,谁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处处不出差错。
他不希望程意因为是他课代表,往后学这门科目就一直紧绷着,他没有这么要求过她,也不会给她传递这种思想。
“还是老规矩,和其他同学一样,错误的地方连带句子抄五十遍,周天晚上全部收起来可以吗,一时马虎了不要紧,就当长个记性,下次遇到了记得要多留个心眼。”
“好,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程意抱着默写本回教室,拿了自己的,给各个小组长分发下去。
今天周五,到了放周末住宿生也回家的日子,呼呼啦啦,没过多久教室就没人了,这周物化各有练习要写,数学老张发了两张卷子,英语还有一篇周报和小作文要背。
在理实待了大半个学期,起先刚进来确实有点慌乱,渐渐的,程意开始找到自己的步调和规律,并不手忙脚乱。
就连数学,也逐渐开始感觉到一丝丝乐趣。
程意独自留在座位上先写了午休写到还剩一半的周报,然后换写错的赤壁赋,她这句只有八个字。
那个“许”字,惹得心思漂浮。
暖黄阳光斜了一小束照在水洗过的黑板上,亮橙橙的。
教室里被打扫过,有一股清新干净的味道。
明澈,安宁。
风扇呼呼吹,笔尖在安静的教室沙沙响着,有人敲了敲门,挟了一身热气从门口进来。
程意抬头看了眼,垂眸继续抄写。
陈清许打完球去水池洗了把脸,劲瘦的胳膊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就近拉了把前面的椅子,没规没矩坐在椅子靠上。
瞧见内容,有点意外了,挑了挑眉,抽走她手底的本子,高高举着懒洋洋笑说:“程意,清风徐来的徐是双人徐,你原来也会犯这种错误啊。”
“还我。”程意耳尖有点红,不客气睨他,抬手就去抢。
“好好,还你就是。”
“真要抄?”
“嗯。”
“我给你帮忙?”
“不要!”她横他一眼,理直气壮怼他,“言字旁的许讨厌死了,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头晕写上去的。”
陈清许摸着眼睛笑,好一个无辜躺枪:“你写错还怪我?”
“我平等讨厌这个字,某些人不要自觉带入。”
“嗯,讨厌字,还讨厌人。”陈清许帮她说,绕她身后一张桌子坐下,这个座位有点梦回上学期的时候。
背后被人用笔戳了下,没反应,又戳了下。
肩膀不耐烦抖掉。
再戳一下。
“程意借我只黑色笔芯用,这只没水了。”
程意头也没回,从笔袋里取了只新的递他,有东西戳在她手上,刺刺的。
陈清许塞了袋草莓味跳跳糖给她,抽走笔芯拆开包装,上进笔管里。
“你好像很喜欢跳跳糖。”
“好像吧。”
程意记得上学期他就经常吃这款糖果,有时候周末兼职,他来店里买水外,也会顺手拿一袋。
“要待多久?”
“先把抄写写完。”
“那你写完叫我,我今天回小姨哪,一起走。”
程意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教室后排一前一后,互不打扰,各自认真处理起自己的功课。
她抄写,陈清许顺手在教室帮她订正了数学错题。
夏天白昼长,六点的光景,天边依旧是灿灿柔和的金色。
两只单车驶在路上。
一个蓬勃帅气,一个清傲孤冷,男生女生穿着校服,很是青春绚丽。
陈清许忽玩心大起:“程意我考考你,清风徐来的徐是哪个徐?”
前面的人懒得理。
“你答不答,刚刚可是还写了五十遍的。”
要不是你,我能写五十遍吗。
“程意程意,程意——”自行车叮铃叮铃。
“你好烦。”她呼一口气,还是说,“双人徐。”
“水波不兴的兴是哪个兴?”
“……高兴的兴。”
“苏子愀然的愀是是哪个愀?”
“竖心旁的愀。”
“旌旗蔽空的旌是哪个旌?”
“有方那个。”
“东方既白的既是哪个既?”
“……你烦不烦啊,我这些又没错。”
“我抽查一下嘛,这不是有助于加深记忆,我刚好也背背。”
“既然。”
“那陈清许的许是哪个许?”
“许诺的……”程意发现中招了。
“呜呼呼!——”少年笑,高呼一声,单手扶着龙头,远超过她,伸手摸过一路高高的榕树,脸上挂着大大明媚的笑容,仿佛遇见了天大开心的事。
晚风鼓起了白色T恤,阳光在他身上跳跃。
“程意,想去别的地方逛逛吗?”
“什么意思?”
陈清许加快速度,拐了个弯,行到一条长满凌霄花的小巷,懒懒扬声道:“我们去转转!”
程意勾唇。
不甘示弱,拐弯紧跟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行在满是凌霄花的弄巷,听蝉鸣肆意,茶馆二胡琵琶弹琴奏乐。
骑过夕阳斑驳的梧桐老街,看小孩们玩风车泡泡水,各色小店鲜亮街边瓜果。
叮铃叮铃,少年少女眉眼热烈互相追赶着。
飞驰在霞光粼粼的长堤公园。
夏日的傍晚。
西边天际被完全染成了温暖的橙黄色。
两人体力耗尽,终于累了,停下车子,坐在台阶上歇息,看日落江景。
“怎么样?”
“还不错。”程意弯唇笑,气喘吁吁,用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心中畅快无比。
陈清许戳了一袋冰茉莉豆浆给她,眉尾飞扬着不无得意道:“虽然比不过你上回带我去的地方壮阔,但这一路吹吹风还是挺有意思的。”
路边顺便买了许多小吃,陈清许给程意拆了盒炸土豆,自己取了枚虾饼:“你先吃这个。”
炸土豆重点在调味上,辣椒不辣,外酥里嫩,茉莉豆浆,冰凉清新,豆浆味很浓,伴随着浅浅的茉莉香,每一样味道都极好。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怎么了?”陈清许咬了口虾饼,偏头问。
“当时宋朝太气人了,我以为你和邓璟然跟他那群朋友差不多。”
“然后就跟我结梁子,对我各种不爽?”陈清许悠悠瞥她。
程意忍不住笑:“嗯,反正第一印象确实挺差的。”
“那我真的冤好不好。”
陈清许一条腿抻着,手肘挂在曲起的膝盖上,有气无力说:“当时纯粹刚好路过帮了把,还有弟弟真没跟着乱混。”
“我知道。”程意慢慢插了一块土豆。
“宋朝心思单纯,脑子转得慢,平时也就知道玩,稀里糊涂交了群不三不四的朋友,虽然他嘴上嚣张骄横,就一小屁孩,其实性子挺软的,不少被欺负,每次说了又不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天完全是被气到的,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确实有人找他茬。”
“之后呢?”
“我去了几次他学校,单独找了老师同学。”
“你这个姐姐……”陈清许听着不由失笑。
“怎么?”程意斜他,不满他话说到半截,知道后面肯定不安好心。
“挺好的。”陈清许看她不想吃土豆了,取了新的虾饼给她,接过盒子自己善后,“有这样个姐姐护着还不错,挺招人羡慕的。”
程意见他自然接过,长睫毛轻轻颤了颤,心越来越快,脸颊迅速攀上了一抹绯红,囫囵咬了口虾饼,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心里为这下意识的熟稔有点愉悦。
虾饼不知道放了什么,尝起来有点甜。
“你也可以叫我声姐,说不定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我也可以试着护护你。”
“乖,叫声姐姐听听。”
“程意——”陈清许一脸阴沉,表情冷淡地看她。
程意得逞地上扬了扬唇角。
“我想起来你好像比我小几个月吧。”
“你记错了。”程意抿着笑,无视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吃完东西,静静坐在台阶上看最后的日落,身形轮廓镀着浅金色的柔和光辉。
对面堤坝,放着动人心弦的音乐,两位头发花白矍铄的老人在夕阳下跳舞。
陈清许目光移向身旁,程意撑着膝盖凝神望着,察觉到视线,微微抿了下唇。
心尖莫名有点燥。
“程意,你想跳舞吗?”陈清许站起来,正对她,做了个绅士手邀请动作。
他背对着江河,笑容明媚,嵌在光里,有种朦胧虚幻的感觉。
那一刻,一时分不清,少年和夕阳究竟谁更耀眼。
“跳舞吗?”他笑了下,又问了遍。
程意完完全全愣住,仿佛听见了血液哗哗涌上大脑的声音,如潮水般,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抓着校服,偷偷吸了口气,脸颊也红,整个人瞪大眼睛无措极了。
这个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别怕,就是普通的交谊舞,我们和对面学,或者你跟着我来,我来教你。”
晚风拨动额前的碎发。
程意心中微动,轻咬着唇壁伸出手。
陈清许将她拉起来。
生疏僵硬也没关系。
两人背着手,两只手轻搭在一起,跟随着节拍音乐,一前一后,时而转圈,时而双手交握,凑近又分离。
他们眼里清晰倒映着彼此紧张的模样。
近到感受到对方极快的心跳,可数根根分明的睫毛。
穿校服青涩的少年少女,满头白发迟暮年华的老人。
在夕阳下。
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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