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长老听到这句,反手便是向古长老脸上一巴掌,打得极重,古长老顿时又呛出一口血。
花苏看不下去了,再次转向程炽严:“好歹我镇鬼堂还在这里呢,滥用私刑,还是给个说法吧?”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当中,花苏是除了程炽严之外显然最有话语权的。
程炽严明显的也很尴尬,有点端不住了。他抬起手,按了按眉头,喊了一声:“丰长老。”
这一声里面明显的多了不耐烦。
但这一声好歹还是起到了作用。
丰长老背对着众人站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又换回那副清冷和蔼的气质。
“花宗主见笑了,”丰长老道,“此人,和那小子是一伙的,都是藏钰族人。前段时间三更半夜潜入我部里偷东西,被我拿住。”
听到此处,花苏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周围的众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讶之声:
“前段时间听闻白发大盗夜探疾风火雨部,还以为是什么绝世高手,原来就这样一副破烂皮囊……”
丰长老又接着说,“此人偷走了我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归灵盛会的种种异象也和此物有关。他死活不肯招供,今天老天开眼,把他的同伙也送了上来。我一直在找的东西,从他的同伙身上找到了线索。”
“就是那所谓的‘虚海’吗?”花苏挑了挑眉毛,插了一句。
丰长老迟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颇有礼貌地向花苏拱了拱手:“听闻镇鬼堂有一秘籍,唤作‘心渊引络’,能察人过往,省去多少严刑拷问的麻烦,乃世间一绝。”
花苏的嘴角勾了勾。
程江离的眼睛都瞪圆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师傅这样子大庭广众的拍人马屁。
“若花宗主愿意出手相助,疾风火雨部必定会铭记在心。”丰长老拍完马屁,把意思也挑明了。
“疾风火雨部铭记在心”这句话的分量不言而喻。作为镇鬼堂死对头的天下第一大部,如果愿意欠下这个人情,以后需要差遣的时候,花苏便能凭此事获得极大的筹码。
程江离在心里叹了口气,师傅看人心一向又毒又准。花苏的软肋,只有一个字:名。
花苏的眼睛亮了亮,他显然懂了这份承诺的价值。那双眼睛饶有趣味地扫向了程炽严。
程炽严皱着眉头,瞪着丰长老。
“帮主。”丰长老轻轻地唤了一句。
程炽严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微微的点了点头。
丰长老的身形没变,但似乎松了口气,是那种多年经营终于得到回报的松气。
而花苏的嘴角勾了起来,微微一笑,也是那种等待多年、终于时机到来的微笑。
唯有程江离身边的孟渊,忽然猛的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
孟渊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害怕,他转向程江离:“镇鬼堂的独门秘籍是什么?”
程江离低声道:“心渊引络,镇鬼堂的秘籍……不是,你,你怎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名字不用问,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古长老从未向孟渊提过自己以前的故事。
在孟渊的记忆中,古长老似乎从来都是这般苍老。
没有家人,没有亲眷,也没有少年时的朋友。
藏钰族里也有老人,也有其他长老,但无人知晓古长老的过往,早已沉没在岁月的黑暗之中的过往。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子的回忆,这样的回忆,被刨开放到众人面前,又会是多么的残忍!
孟渊想上前阻止,但丰长老的动作比他快多了。只是一个眼色,一个手势,瘸子身形如电,瞬间上前挡住了孟渊。疾风火雨部其余人也围上前,将程江离牢牢钳制住。
两人终是寡不敌众。
不多时,古长老被放了下来。他瘫坐在方才绑住自己的木架刑车下,伸手揉了揉手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天空,向脚边很不文雅的催了一口血沫,随即坦然向花苏招手道:“小子,你很好,刚才还愿意为我说句话,稍微有点良心,你要用什么心什么络的,只管过来过来!”
堂堂镇鬼堂主风流菩提,成了他口中的小子。
花苏的眉头抽了两下,感觉是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按着心里的火,捏起心渊引络的法诀靠近古长老。
正在此时,那苍老的身形忽然暴起!
花苏大吃一惊,举手格挡,却没想到那身影并未攻击他,也未逃跑,竟是转手摸向他的木兰剑。
剑鞘入手,剑柄抽出,反手便向自己的喉咙抹去。
他的动作奇快,又并非攻击他人,出乎所有人意料。
眼看着那剑已逼向他的脖颈,只听见“呛”一声,丰长老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黑色剑刃架住了木兰剑。
木兰剑“当啷”落地,古长老手上被那柄黑剑划出血,丰长老回手一个手刀,再砍在古长老右肩上,骨骼脆响,古长老能持剑的右手顿时软了下去。
丰长老看着他:“我百般折磨你,你只会骂我。现在我不过想看一下你的记忆里还藏了什么,你却突然急着要自尽?”
丰长老逼近一步:“除非对于你来说,你要藏起来的事情,比死更可怕。”
古长老右肩骨头碎裂,已经快要痛晕,却又仍然倔强的维持着一丝清明:“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他呲笑一声:“你他妈的想的真多,殿下,想太多,会长皱纹的。”
丰长老沉声道:“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骂过我了。”
听着这句话,背后的人都提古长老捏一把冷汗,担心丰长老又要动手,老人身上少不了多一根断骨头。
这老人虽然做出了偷盗之事,但是实在看着有点可怜。
好在,古长老果然似乎觉得自己多说了什么,紧紧闭嘴,不再言语。
符文绘制完成后,花苏五指向前一推。众人眼见一道银色气流从古长老的眉心缓缓流出。
随着银色气流渗出,涔涔冷汗从古长老额头滑落。他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唯有偶尔漏出几声闷哼,唇角已被咬出血丝。
随机,花苏将手中银色光团抛向空中,法阵光芒大盛,悬空浮现出一片景象……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两个人并肩而卧。
在草原的尽头是苍茫的大海,水天相连,给人一种如同身处世界尽头的感觉。
只见两位身形修长的人,一个四肢散开、仰卧着,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衣衫凌乱,额头密布细汗。
而另一人则侧身半跪,同样喘着气。跪着这人的衣衫相较躺着那人,稍微整齐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身边的草地上,绿色被压得倒伏一片,折断的草叶汁水四溅,似乎能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
更远一点,有几道剑气划出的痕迹,破开草皮,露出很深的泥土。
显然,刚才这里经历了一场酣战。
两个这样一动不动了半响,半跪着的人忽然猛地跃起,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脆鸣响,直指躺卧之人。
“暮如雪,你我再来!”
这人一起身,抬起脸庞,在阳光映照下,芳华绝代,五官精致,眉目如画,浓浓的少年气息,蕴藏着勃然的生命力。
好一个俊美华贵的少年郎!
被唤作暮如雪的青年人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只微微屈起修长的双腿,却不起身,懒洋洋地道:“我的好殿下,都打了一天一夜,不分胜负了,还打什么?”
少年殿下回道:“好,那我们不打了。你同意我去,我们便此别过。”
话音未落,暮如雪猛然睁大双眼,也跟着跳了起来:“我操你大爷,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丰应如你这大笨蛋,我怎会有你这么蠢的朋友?”
这句话一出口,旁观的众人哗然。
孟渊和程江离对视了一眼。
丰应如,应如太子,太子殿下,一千年前那个传说中的太子,应诺古国的太子!
水月四美,应如真颜,竟然就这么生动而真实的,凭借记忆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但是,为什么古长老会有这样的记忆?
暮如雪这一跃而起,站得笔直,身形修长,与应如太子不相上下。
方才因躺卧而看不清,现在他睁开双眼,一扫那懒洋洋的样子,剑眉星目,虽然略逊于应如太子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却俊美中透出几分凌厉,嘴角似乎始终带着一丝丝嘲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穿万物,却又不以为意。尤其令人过目难忘。
应如身为太子,被骂了却并未还口,沉默片刻道:“昨晚,管粮食的善长老前来报:国库告急,全国上下,如今恐怕连维持一天的粮仓都难以寻得,全国各村余粮皆是不足,而这仅仅是秋初,寒冬将至,我们如何度日?”
他望向暮如雪,对方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耐,好似此话早已听过无数次。
暮如雪冷哼道:“没有粮食又如何?难道就因一冬,应诺族人便熬不过去了不成,还是你怕大家对你失去信心,就此反了?太子殿下,你也太小看我们族人了。”
应如太子听罢,无力地笑了笑:“别装模作样,我比谁都清楚,你心里只会比我更难受,更急。
你身为应诺的大祭司,我们族人的苦楚,除我之外,也只有你能分担。你这副样子,只是装出来不让族人担心,你骗得了别人,又怎么骗得了我?
你骗别人也就罢了,你又何必花时间来骗我?”
暮如雪听了,顿时恼羞成怒,那一张刀斧削成的英俊面孔更加不近人情:“懂个屁!你胡说八道,胡编乱造,满口谎话,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婆婆妈妈!”
“我有好几次,看见了在祭祀之后,你躲在神庙后面发抖的样子。”应如太子不慌不忙,语气很温柔,眼神很清亮。
暮如雪简直要爆炸了:“你再说一句编排我的话,我暮如雪就不做你应诺国的大祭司了,我撂挑子不干,你爱找谁找谁去!”
青草蔓延的山坡尽头,海水翻滚着,浪花拍打悬崖,海风卷起咸涩水沫,吹到两人身上。
哪怕隔着上千年的时光,也似乎能够闻到那浓郁的海水的咸味。
"但眼下我只看得见这一条出路。这个冬天我已救不了了……可还有未来无数个冬天。明年、后年、千秋万载……我们子民如此良善,天地不该对他们不仁!身为一国之主,护佑子民本是我的职责。我知道自己天地间小小一粒芥子,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不想总是等待。
遥遥无期的等待。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听到这句话,孟渊呆了一下。
暮如雪身形清瘦,怒意却让他看起来胀大了两份:"天地不仁?你当本座这大祭司日日跪在神庙,年复一年做祈福,是吃饱了撑的吗?
“灵识归于天地,魂灵归于天地。万物轮回,因果自担”——这话本座与你念过千百遍!你以为是念着玩儿的吗?
应诺人和神灵定了协议,应诺古国立国于此,便注定要咬牙受着,能往何处退?
我们举国之力,四处搜集灵力,一点一滴的归还于应诺大地,总有一天,应诺大地才会归还于我们。
这一天我们有可能看不到,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丰应如我再和你说一遍,福报急不得……这道理,你怎就学不会?"
应如太子倔强到:“我一定能成功。如雪,你精才绝艳,学识渊博无人能及,你定然知道,我所说的神灵之力,如果能获得归于应诺,一定足以扭转天地。我们不要这么受苦受难的等下去。“
他上前一步:“如雪,我决意要去。”
“我但凡还有一息尚在,决意不能让你去!”暮如雪扬起脸。“你说我学识渊博,那你就信我,这样的你,但凡去了,绝无一丝生还的可能。”
应如太子太子把手从暮如雪肩上落下来:“我愿以我之命,来赌这一次。”
暮如雪:“你便这样不爱惜你的性命吗?”
应如太子:“我没有。”
暮如雪:“上次你在祭祀里面,说什么愿意祭出自己性命,换应诺的富饶。幸而被神灵决然拒绝。”暮如雪冷笑一声:“这样的事,你觉得我还会愿意看到第二次?”
应如太子:“绝不退让?”
暮如雪:“绝不退让。”
应如太子架起剑招:“那只能胜负决定了。”
暮如雪:“你怎么就这么浑?!”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经被应如太子闪电一般攻过来的剑招打断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这样的争吵和打斗,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一方是心意已决,另一方是绝不退让。
两人功夫绝顶,却又不相上下,好在对对方交手的人都看得极重,刀锋尚未伤到皮肉,便立刻收手。
因此一边为了各自心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决意一定要分出胜负,另一边又千千万万不敢自己珍视之人伤到一根头发。
这种桎梏下的拉扯,带着脚镣的争斗,若是换作其他人,必然令人嗤之以鼻,但是对于眼前这两人,功夫好,身形好,对招拆招中,反而因为这拉扯而更加精妙绝伦。
外面星空日月交换,两人便是这般争斗一番,争吵一番,互不相让,永不休止。
但所有人都知晓,他们终将走向的那个已经刻在历史尘埃中的结局。
【小剧场】
薛木头敲了敲桌子,提醒面前托腮发呆的姑娘:“接着说呀!”
小姑娘如同从梦中醒过来:“应如太子真的好帅啊!”
薛木头放下手中的笔,没好气:“我说,我是来搜集话本材料的,说点有用的好不好?你不是亲历了现场吗?具体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嗯,不过我觉得,应如太子的那种帅,太没有烟火气了,还是那位藏钰小伙子的类型我更喜欢,那双眼睛,顶撞长老们的时候,真的是,哇!”
薛木头:“……”[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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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心渊见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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