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原谅我,我已经陷进去了。”答非所问。
却一击即中。
孟渊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耳朵里快要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随着程匆的话,他挡在程匆胸口那只手的力气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抽掉。
陷进去了。
他本来是打算暴打一顿程匆泄愤的,那么长一段时间接触不到人、不能和人说话,实在是太憋屈了。
可现在,孟渊觉得嗓子发干,他感觉到程匆的脸在向自己靠近,孟渊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说:
“明珠锁灵……被锁住的灵识对主人会……分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感觉。我现在很乱,想不清楚。”
程匆的脸离孟渊又凑近了一些:“嗯……”像是在梦呓一样,呼吸喷到了孟渊的脸上。
“陷进去的人是我,乱掉的是我……”程匆说。
“我想做的……有可能只是因为这颗珠子,”孟渊继续说,“如果有一天……珠子碎了,我清醒过来……”
“你可以毫不犹豫的走掉,不用管我。”程匆喘着气,接上了这句话。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也怕,我怕会伤到你。”
“我心甘情愿。”
“以后你想起我,也许会恨我。”
“我们会有以后吗?”程匆问。
这个世界都不一定会有以后。
“没有以后吗?”孟渊说。他抬起头。
程匆比孟渊高,但孟渊往上一踮,还是很准确地够到了程匆的嘴唇。
“没有就没有。”孟渊说。
管他洪水滔天。
话音落下,再无间隙。
孟渊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的鼻子已经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说话的气息虽然很轻,但程匆都能感觉到。
说完这句话,孟渊的双唇很轻地触碰到了程匆的,又苦又甜。碰到的一刹那,两个人呼吸都突然顿住了。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很轻柔。孟渊没有急着张开嘴,只是用柔嫩的嘴唇轻轻地摸索着程匆的。
两个人似乎都想在这样子永不停息的、地老天荒的轻微的摸索和触碰里面,在对方的嘴唇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印记。
像两个在荒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唯一的水源,只敢小心翼翼地啜饮,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在这地老天荒般的厮磨里,他们仿佛在彼此唇上寻找着所有失落的过往与不敢奢望的未来。
这样的寻找漫长、苦涩而又充满甜蜜。
越是寻求,越是燥热。
越是相拥,越是孤单。
越是询问,越是绝望。
有一滴水滴滑了下来,渗入到两人的嘴唇中间。孟渊尝到了一丝咸味,那是一滴泪。
孟渊抬起头看着程匆。程匆的黑眼睛那么深,里面有星光。孟渊抹了一下眼角,是自己的。
程匆的手抬起来,想替他拭去那滴冰冷的泪,指头刚刚碰到孟渊的脸,手腕就被孟渊一把抓住。
“还有,”孟渊说,声音有点哑:“为什么?”
程匆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看着孟渊,动作停下来。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孟渊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执着于我。
但是这句话卡在他胸口,说出来的却是:“这么多年,你把自己从世家公子,折腾成人人喊打的强盗。你以前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到现在住个店还要靠哑民掏钱。
你多少次死里逃生,所有人都恨透了你。
没有人对你好,大家甚至不想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世人眼里,你就是个疯子。
为什么?
为什么让自己这样活着?”
程匆没有回答,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孟渊,看了很久,才轻轻地一歪嘴角说:“我乐意。”
那股带着痞气的、不正经的语气又来了。
孟渊低下头,缓缓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靠近锁骨的地方。
那个地方以前受过伤,自己曾在那里吮吸清理过伤口。
那个伤口那么深,肯定也还留在那里不会消退。
乐意吗?真是肆意而放纵的人。
程匆感觉到自己肩上那一块的衣料有点温热。
他低下头贴近孟渊的耳根,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已经去掉了之前的痞子气,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
“你骗我的,对吧?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都可以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所谓。
但是如果连你也不明白,如果连你也真的不明白我……
我会很难过的。”
埋在胸口的孟渊,浑身僵了一下,随后猛地抬起头来。
程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双唇就被孟渊狠狠地堵住了。用力太猛,嘴角被磕破了,程匆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这声闷哼对于孟渊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用力向程匆贴了上去。
两个人站立不稳,重重地倒在地上。
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了。
静谧的夜晚里除了虫鸣和落叶的沙沙声,只有一阵阵重重喘息,和不知道是谁喉咙里面没有被压住的呻吟,时不时地漏出来,在秋夜静谧的荒山里,在黑夜中飘散,无影无踪。
就这样子持续了好久。
中途也有一时的安静,安静中只有缓缓的呼吸声。
程匆撑起身体,微微喘着气,看着仰躺在地上的同样喘息的孟渊。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轮满月,给程匆完美的后脑勺勾出漂亮的弧线,往下是光洁的肩膀,两个蝴蝶骨因为用力,高高的耸起。
但随即,孟渊伸出手,一把勾住程匆的脖颈,又把他拉了下去。
既然陷进去了,就狠狠地陷进去吧,毫无保留地陷进去,不问明天地陷进去。
……
程匆把孟渊眼角的湿痕吻掉,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孟渊的瑞凤眼都要瞪圆了:“你还笑!”
程匆笑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我就刚真的没忍住,我不是存心的。”
孟渊咬牙切齿:“是是,好叫你笑个够!我哪里比得上你,墨玉江离,断剑浪子,情场老手,经验丰富,身经百战……你,你给老子出来说话!”孟渊终于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程匆不退反进,故意用力一下,嘴上的话却软得很:“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自从第一次遇到你以后,我真的就再也没有和别人动过真的了。”
孟渊有气无力地:“我管你呢,你到底出不出来?”
程匆:“这样的情场老手,经验丰富,身经百战……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对吧?”
孟渊冷笑:“小瞧人,等着有我让你服气的那一天……嗯……”话没说完,突然变了声音。
程匆懒得和孟渊打嘴仗了,虽然和孟渊打嘴仗也很快乐,尤其快乐,让他觉得无比温馨的感觉,但是这样的孟渊,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气息,这样的触感,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求,要更多,要更多,要更紧密,要相溶在一起。
唇齿交融,血肉交融,灵肉交融。
孟渊确实也不再说得出话来了,他所有还剩的力气,都尽数用于维持自己的喘息。
一起沉沦吧,沉沦到对方,然后再一起沉沦到大地里。
“冷吗?”程匆把孟渊的外袍拉下来,盖住他的背,然后环抱住孟渊的手臂紧了紧。
孟渊发出两声不明意义的闷哼。
程匆把耳朵凑近孟渊的嘴边,这才听清他说的是“疼”。
程匆有点心疼,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孟渊的头发,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摸。“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孟渊微微摇了摇头,又发出几声闷哼,这次程匆听清楚了。
孟渊说:“疼才好。……你不知道,没有知觉的世界有多空。我能触碰到的只有你,可你居然还躲着我……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我唯一能触碰到的人,居然还躲着我。”
程匆更心疼了。他努力想让自己去想象、去感受孟渊当时的感受。他把孟渊拉起来,用五指交叉的方式紧紧地握住,把孟渊拉到自己胸前。
程匆想说“对不起”,但这三个字卡在他的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对于他和他让孟渊所经历的一切,“对不起”这三个字不管怎么样都太轻飘飘了。
程匆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是太会表达,不管是说解释自己,还是说清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一点孟渊比他厉害太多了。
程匆就这样子十指交扣地紧紧抱着孟渊,轻轻地把挡在他眼前的头发拉到边上。
孟渊抬起眼睛,两人对视着。
孟渊说:“疼痛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存在着。疼痛是我和你之间才有的纽带。”说完,孟渊又把额头靠进程匆肩窝落的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程匆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揽得更紧一点。
孟渊感觉到肌肤相贴处的异样,他微微抬起一点头。
程匆肩窝锁骨和脖子之间的地方有一块疤。
孟渊微微地笑了一下,用一根手指轻轻地去摸索那块疤。结痂已经很久了,但是可以看出来伤得多深。
程匆任他慢慢摸索着:“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感觉不到痛。我不是说那种真的感觉不到,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觉得痛有什么要紧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孟渊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在那个伤疤上面摸索起来,似乎这种摸索就能够将以往岁月里的所有伤害都抚平。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好奇怪。忍不住想要去靠近你。”孟渊说。
靠近之后又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了解之后又忍不住心疼。
孟渊忍不住深深地在程匆的脖颈之间吸一口气,都是程匆的气息,人间的气息。
“我以前的生活,你知道吗?在藏钰山谷里面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那个时候我觉得那样子的日子挺美好的。
怎么说呢?和儿时的玩伴一起,虽然说长老爷爷对我们很凶,但是每天嬉笑打闹,捅一捅篓子,惹一惹爷爷生气,受一受罚。开心是有的。
但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总觉得远处好像有一个什么声音在叫我,有一个什么地方在等着我去。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就是所有的人都觉得你活得很好,但是你自己知道不行的,这还不是真的自己,还没有找到真的自己。
所以我就老是忍不住想要偷偷的跑出山谷,想要去尝试打开我的锁灵咒,我以为那样子就可以找到答案。
真是傻。”
孟渊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可能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没有后悔过走到现在这一步,我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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