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被埋得很草率。
许佳苑提着灯和裙摆上山，在一座没有立碑的坟头里刨出了许母的尸身，那具尸体早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一架被虫子爬满的骷髅架。
寻常小孩见到这一幕早就吓疯了，可许佳苑却没什么感觉，她取下腰间的灵石靠近尸体，绿色灵石里溢散出几缕绿光，嘴里喃喃念着：“还洁还净，脏污皆去。”
绿光闪现，骷髅架上的虫子和脏污散去，只余下一具骷髅。
许佳苑指挥木偶抱起骷髅，就这么拖着她下了山。
跟在身后的季来之走在阴森的树林之中，唯有时不时摸一把怀中的黑猫来缓解恐惧。
他看着眼前甚至没有他一半高的许佳苑，道：“她真的不害怕吗？”
黑猫尾巴轻拍，道：“那是她母亲，有什么好怕的。”
季来之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母上变成了一具布满虫子的骷髅骨，倒不必说害怕，但恐惧多少还是有些的，毕竟那些虫子看上去就很恶心。
何况，人的身躯分为骨和肉，有骨无肉，实在很难称得上人，既然称不上人，就很难让人还能想起这具骷髅原来是自己的亲人。
即便是想起来了，捧着亲人的骸骨，行走在这样阴森黑暗的树林里，听着咕噜咕噜的鸟叫声，也实在算得上一项试胆大挑战。
季来之颠了颠怀中的黑猫，感受着对方温热的爪心刮蹭过自己的手臂，这才稍微安下心来，跟着许佳苑继续走。
黑夜的树林，犹如一只只吃人的猛兽，倒映在地面上的树影对着过路人张牙舞爪。
季来之不知为何有些恐惧，他抱紧手里的黑猫，眼前许佳苑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明明是保持着匀速跟着前面的人，却偏偏还是落了对方一大截。
季来之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脚踝像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下，他踉跄了两步，往身后看，却只能看见一条幽暗的小路。
季来之将魏三明举高到面前，紧闭上双眼，胡乱道：“要想杀我先过我老板这关！”
魏三明：“····”
魏三明忍无可忍地在季来之手中挣扎，牙尖轻轻啃咬季来之的手心，锋利的牙齿却一点都没划破对方的皮肤，反而留下了一圈湿漉漉的印记。
看着不太像生气，更像是**。
季来之将它重新揽入怀中，轻声哄道：“老板，老板，这是因为我相信你，你高深莫测的实力，它们在你面前绝对不堪一击。”
绝对不是让老板去冲锋陷阵，勇敢地面对所有困难。
就在这时，土地震动，沙石由远滚近，天地都在动摇，季来之抱着魏三明撒腿就跑，压根不敢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株树木破土，约莫五人高两人粗，枝叶茂密，一根枝梢就有季来之手臂那么粗壮，一下两下就要落在季来之的头顶。
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季来之，他边跑边吼：“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怀中的魏三明拍了他一巴掌道：“你是不是踩着它种子了？它现在开始发芽了。”
“发芽？”季来之头也不回，一扭身躲过枝梢的拍打，穿越飞扬起的尘土沙石，继续道：“这哪里是小芽苗啊，这明明已经是树了啊！”
魏三明：“这就是芽苗，它还能长更大呢。”
季来之又一扭身躲过拍打而下的枝梢，只是却踩中一块不小的石子，脚一滑就要摔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怀中的魏三明往安全的地方一扔，眼见对方凭借猫科动物矫健的姿势落地，自己用手一撑，翻了跟头落在地面稳住了身形。
那株大树依旧不依不饶，不肯放弃，一根粗壮的树梢朝着季来之的方向落下，季来之被逼退到另一棵树前，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于是他心一横，不要命般抓住了袭来的枝丫，猛地往下一折，竟硬生生将它折断了。
啪嗒一声，季来之自己都愣住了，接着耳边响起一阵奇怪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秒之后散去，大树在他面前溃散成点点绿光，像萤火虫一样飞向黑夜。
大树消失了，唯一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就是季来之手中断裂的一根树枝。
季来之随手将它丢了，过去抱起同样愣住的魏三明，问：“它们怎么了？”
魏三明一脸复杂道：“应该是没想到在它们的地盘，还有人这么莽，而且居然还莽过了。”
季来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自小力气就比较大。”
魏三明猫爪拍上季来之的肩膀，幽幽道：“少年，你这不止是力气大，你灵魂里的功德救了你。”
这种话魏三明说过几次，但季来之一直都不太明白，只能姑且理解为上辈子自己应该做了天大的好事，所以报到这辈子来了，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季来之这，就是上辈子的自己栽了树，这辈子的自己乘了凉。
“人果然应该多做点好事。”
季来之感叹到。
魏三明却道：“因果之事谁说得清，有时候你觉得你在做好事，在天道眼里却是坏果，有时候你觉得你做了坏事，在天道眼里却结出了善果，是是非非，你又如何去论呢？”
季来之：“老板，这种高深的问题我没法和你讨论，我是个作文没及格过的特招生，并且我大学学得是体育武术专业，不是哲学。”
魏三明：“这也不是哲学吧？”
季来之补充：“玄学也没学过。”
魏三明沉默下来。
他从季来之怀里跳出来，走到季来之扔掉的树枝那里，爪子轻轻拨弄了下，道：“把它带回去吧，生灵的一段枝梢，这可是做成灵器的好好材料。”
季来之依言将树梢收好，一手拎着树枝，一手抱好魏三明，一人一猫就这么下了山。
他们回去的时机刚好，许佳苑正将自己寻来的骸骨侵泡在自己院落的水缸里，用睡莲遮住了骸骨。
她摊开古籍，按照上面的办法，将培育控魂虫所需的东西统统放了进去，最后只差···魂魄。
什么才算是坚韧的魂魄，许佳苑不明白。
她主动向家里请了任务，外出驱邪，而后将那些冤魂昧下，偷偷带回来，沉进水缸里。
这些冤魂的怨气有深有浅，全被她投进了水缸之中，用法阵束缚，日夜用怨气滋养她的虫子。
一段时日之后，她从水缸里捞起了几条白嫩的小虫，虽然依旧不明白什么叫坚韧的魂魄，但她有了可以实验的控魂虫。
既然有了虫子，那么便缺了实验对象。
许佳苑见的人不多，偌大的许家，最多的就是仆人，像古代的大家族一样。
季来之看见许佳苑挣扎几日后，还是翻进了下人居所，挑中了一个之前说她闲话的男仆。
她用木偶把男仆运到自己院子里，给他灌下混着虫子的水，之后眼见着他失去神智昏昏沉沉，然后拿一把小刀割开了他的关节，把一根傀儡丝埋了进去，然后缝合。
一切结束后，许佳苑下达了第一道命令，不许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男仆幽幽转醒，只望着她发呆，回过神后大声叫嚷着逃跑了。
许佳苑眼神难掩失落，但又带上一抹杀意，她悄悄跟了上去，手中的傀儡丝卷了又卷，她似乎决定杀了男仆。
转机就这么来了，就在男仆跑进去撞到了第一个人，那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
男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接着神色一滞，仿佛木偶一般接受到了什么指令，最后道：“没有，忘记了，我应当是要回去睡觉了。”
他站起身，摇摇坠坠地走了。
许佳苑从回廊显出自己的身形，她将手上的傀儡丝卷好，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约莫是成了。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大力拍了她的肩膀，将她吓了一跳，她一回头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是那个带着她走过流言蜚语的堂姐。
“佳苑妹妹，你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是睡不着吗？做噩梦了？”
许佳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能点点头。
许家堂姐便笑着领着她回了房间，路过院落的时候还夸她水缸里的睡莲养得好，开得漂亮。
她没留意许佳苑戒备的眼光，将她领到床上，给她擦干净了手脚，接着和她一起躺进了被窝里。
许家堂姐温柔道：“睡吧，我陪你一起睡，帮你把噩梦都赶跑。”
她手掌轻拍盖着许佳苑的被子，声音温柔，力道轻盈，居然就这么让许佳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站在窗外的季来之见到这一幕，道：“她姐姐倒是个好人。”
魏三明也没反驳。
这大约是许佳苑失去母亲后难得感到舒服的时光，她在许家堂姐的安抚下入眠，大抵还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许家堂姐在她熟睡后悄然起身，来到了院子，直盯着那水缸瞧。
季来之想着她是不是瞧出来了什么，但是对方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又回到了许佳苑身边，抱着浑身僵硬的许佳苑轻声道：“可怜的佳苑。”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和母亲分离的话，这样也可以。”
许家堂姐只以为许佳苑是舍不得母亲，所以将骸骨带下山保存着，或许没想到那水缸里养着的···是控魂虫如此邪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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