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来之刚要扶起他，魏三明又继续开口了：“晚了，只要他杀了陈文悦，这桩因果就得算在他头上，若说原本只是执念深重，干了点邪术的事，也就罢了，沾染上人命，那就是死了轮回魂魄也得去下一世的惩罚。”
李大福脸色一白。
季来之撞了下还打算说话的魏三明，示意他别再刺激下去了，就算说的是实话，李大福也快被吓得再死一次算了。
季来之叹了口气，问：“所以，李思明和陈文悦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月帮助赵晓安，是因为她愧疚，没能第一时间阻止陈文悦对赵晓安的霸凌，又或者赵晓安被关起来那天，她听见了赵晓安的求教但不敢上前。
那李思明是因为什么，季来之觉得他不会是小月这样的原因，仅仅因为愧疚就想出让赵晓安取陈文悦而代之的办法，他明明只需要帮助赵晓周杀死陈文悦就够了，却偏偏希望陈文悦被人取代。
那种感觉，更像是，他希望像赵晓安这样的人可以过上陈文悦那样的日子。
一种无形的跨越。
李大福张了张嘴，最后无奈道：“当年他妈就是在陈家做工，从陈家的窗户上掉下来的。”
“我去陈家把他领了回来，他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问什么都不肯说。”
季来之问：“那你知道他会去哪吗？”
或许只有李大福才最了解李思明，也才知道李思明到底躲哪去了。
李大福张了张嘴，眼神落在了柜子里那张黑白照片上。
陈家以前，在g市郊区买了个庄园。
后来出了点事，那个庄园就闲置了，陈家人只有偶尔才会过去度假。
因为陈文悦喜欢花，庄园里种满了各种花朵，即便是后来陈文悦独自到了市区生活，陈家买了其他房子，也不会忘记把花园复刻过去。
但那个庄园里的花园，是陈文悦拥有的第一个大花园。
那个庄园，也是陈文悦和李思明要举行婚礼的地方。
陈文悦打电话告诉季来之：“原本我是要定市里最有名的酒店的，但思…李思明坚决要去那个庄园。”
陈文悦道：“我问过为什么，他说那里的花很漂亮，当然漂亮，就算是不住了，我家也是花了好多钱请专人打理那个花园的。”
季来之皱眉问：“那个庄园曾经出过事？什么事？”
陈文悦愣了一下，在电话那头思索良久，最后才回忆起来道：“我七八岁那年，有个女佣从楼上掉下来了，压碎了我的花，我那时候很生气，也很害怕，所以我怎么也不肯继续住那。”
对上了，这个女佣应该就是李思明的母亲。
“你们要去那个庄园吗？我把密码给你们一下。”陈文悦还在那头小心翼翼的说话，“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季来之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差点被吓破胆的陈文悦会提出这个要求，但那边的陈文悦见他沉默，于是继续道：“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不想死，更不想终日活在恐惧里。”
陈文悦的意思很明白，她不相信季来之会无偿地拯救自己，更不敢将一切希望放在季来之身上，她虽然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但在生命危险面前，她依然选择了主动出击。
季来之最后说了句好。
他不知道带上陈文悦是好是坏，但每个人都有资格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即便是罪恶不赦的人。
季来之不认为自己要剥夺这样的资格，即便他并不喜欢陈文悦过往的手段。
李大福又缩回契约纸里去了。
晴天，郊区，庄园。
这是李思明在长大之后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来，是因为陪陈文悦来看婚礼设计师的展示。
庄园已经挂上了陈文悦当时定好的装饰，洁白无垢的婚礼装饰在草坪之上迎风起舞，李思明的眼里浮现一抹厌恶。
不远处，是鲜艳芬芳的花园，李思明驻足在花园外很久，一步都没有踏进去。
记忆如潮水袭来。
小时候，李大福要去工地，那里不太适合带小孩，李母就求陈家雇主，把小小的李思明带在身边。
李母是个规矩人，明白陈家愿意多留一个小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于是经常教育李思明不要乱跑，也不要进去这个花园，因为里面都是陈文悦最喜欢的花，如果坏了一朵，陈文悦就会不开心。
陈文悦他远远地见过，一个穿着公主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哭起来的时候整个庄园的人都要跟着闹腾。
所以小李思明从未踏入过这块禁地。
那天他如往常一般找了个角落做作业，李母四处打扫卫生，突然，他听见那些仆从惊讶的尖叫声，李思明预感不好，于是跟随着她们的步伐一同跑了过去。
李思明当时太小了，还没有其他女佣的腿高，他奋力踮起脚尖，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正当他从腿和腿的缝隙，看见好几簇被折断了的红玫瑰时，眼睛就被人遮住了。
是李母的同事，一个女佣遮住他的眼睛将他抱离了花园，安置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然后低声对他道：“乖，你在这里等爸爸来接你。”
李思明不敢动，他好像猜到了些什么，于是自己一个人沉默地蹲在墙角，从天亮蹲到了天黑。
他就躲在花园和建筑物的中间，傍晚时分听见了别墅一楼里响天震地的哭声，是陈文悦的。
李思明悄悄地溜到窗户边，看见了陈文悦被人揽在怀里轻声哄着，温暖的灯光下，这家的男主人女主人都在，男主人将陈文悦抱在怀中轻哄，女主人带着点点愁意和陈文悦说话。
“那阿姨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就踩空了呢，只是让她上去擦一下玻璃而已，这···”
女主人大约是想说什么也不能怪他们的话，但到底有点良心，没完全说完。
陈文悦就不管那么多了，她大哭大闹着：“我的花，我的花，都被她压死了。”
女主人哄她：“文悦不哭啊，花马上就能长好了，文悦乖一点，它们才好得快一点。”
陈文悦还在哭：“我不管，我不管，她摔哪不行，为什么要摔进我的花里！”
男主人轻声呵斥：“文悦，那阿姨受伤了还在医院，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不能这么任性。”
陈文悦将桌子上的水晶摆件一扫而下：“我管她死不死的，我的花被她弄坏了！”
男主人捏了捏鼻梁，不再说话。
这时，李思明看见另外一个女佣走了进去，小声道：“她丈夫来了，说是来把孩子领走。”
男主人摆摆手，随意道：“给他点钱安抚一下，孩子赶紧领走，以后别再来这了，看着闹心。”
看着闹心···
李思明被李大福领走的时候才终于确定，那个看着闹心的人是他的父亲和他，而那个从楼上摔了下来的阿姨，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从楼下踩空掉下来，砸进了陈文悦最心爱的花园里，花枝插进了母亲身体好几处，有一枝差点插进母亲的心脏，差一点就没命了。
虽然被抢救了回来，但母亲没醒过来，躺在病床上，终日听着滴滴答答电子仪器的声音，
医生说，那个声音就是母亲还活着的证明。
李母明明活着，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李大福需要更多的钱，他没法不工作，照顾李母的重担落在了李思明头上。
他只能一边拿着课本自己学习，一边待在安静的病房里，每日每夜对着李母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小声的心跳，越来越萎缩的身体。
李思明永远都记得，因为陈文悦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李母怕李思明羡慕，于是每天都会在沿途找不同的小花，扎成花束给李思明。
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李思明叫不出这些野花的名字。
但李母会说：“思明乖，你的花园是全世界，比陈家小姐的还要大，还要多，还要漂亮，妈妈只能带你看这么一点，以后你要靠自己去看更多更多。”
李思明回过神来时，手里多了一朵残花，娇嫩无能的鲜花被他掰折下花枝，自此失去所有，进入枯萎。
他将花随手扔下，从随手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陶瓷，瓷器上挂着一张黄符，里头的东西并不安分，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似乎还在不断撞击陶瓷瓶，导致它一晃一晃的，李思明没有犹豫，他挖开花园里的一块地，价将它埋了进来。
埋完后，李思明洗干净自己的手，道：“陈文悦···必须死。”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他的影子分裂出来，张开双手将他抱住，那个拥抱很用力，李思明几近窒息，但他神情却又十分满足。
“妈，你知道吗，陈文悦没死，我原本是想，赵晓安的孽，让赵晓安和她的家人去讨，以后陈文悦的身体就是赵晓安的了，但他说的那个人好像出现了，叫什么季来之？名字真奇怪，没关系，只要他们到明天都找不到赵晓安，仪式就没法停下来，陈文悦…必死。”
“没关系的，他说得不对，季来之没法给我答案，我会把他们都杀了，然后带你一起去找爸。”
他用力回拥那个要将他完全嵌入怀中融为一体的黑影，小声道：“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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