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来之见陈一清出来,问:“怎么样了?”
他伸了伸脖子,却没从陈一清身后看见其他身影,门如刚才那般关上,陈一清朝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着牙把魏三明交代的事说了。
陈师兄表示理解,但他还是有些疑惑:“怨婴虽然难缠,但我们不至于要去那么多人,反而那个什么囚狱闻所未闻,你确定···”
陈师兄将季来之上下扫视一遍,不确定道:“他一个普通人能搞定?”
陈一清坚定道:“魏老板说他可以。”
既然魏三明说季来之可以,那季来之就可以。
陈师兄还是不放心:“这不是送死吗?”
“不会的。”陈一清摇头,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季来之抢了先。
“他不会的。”季来之低下脑袋认真地摸了摸狐小菜的毛,半蹲下身把狐小菜和于桃一起放下,他柔和地嘱咐狐小菜:“你在这里好好守着妹妹,知道吗?”
狐小菜没反驳妹妹这个词,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前爪扒拉着季来之的手指,有些恋恋不舍道:“我会在这里等您回来的。”
离开前,季来之又回头看了一眼香房,他抿了抿唇,陈一清看出他的心事重重,特意挑起话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不把于桃带走,万一于康看见她女儿还活着就释怀了呢?”
季来之收回视线,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他闻言道:“这或许是个听上去很好用的办法,但拿女儿去让一个母亲放下仇恨这种方式,我不喜欢。”
如果因为于桃而释怀了,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算是释怀,重新拥抱爱,但在季来之的想法里,这更像一种妥协,无奈至极的妥协。
于康有母爱,但这份爱不应该成为胁迫她放下的筹码。
陈一清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失笑:“我觉得魏老板说得对。”
季来之抬起头,听见陈一清道:“只有你可以解放于康。”
季来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无形的帽子,无奈道:“这高帽就这么压上来了?压力还真有点大。”
季来之还记得于康带自己去的那个悬崖,那时候于康扯着他的手,穿越一片迷雾直抵悬崖边,看见了第二日的日出。
季来之猜那里应该就是于康当时跳崖的地方,也是囚住了于康的地方。
他大概向陈一清形容了下那地方,陈一清拜托可以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流星箭门查看,他们找到后把大概方位给了陈一清。
去那里的路并不顺畅,相反有很多压倒了的树横在路中央,陈一清仔细研究过,发现是被狐爪拍倒的。
“或许是狐小红当时用来阻拦近仙村的人追捕于康的。”
狐小红不能直接伤人,她始终谨记着自己不能破禁,所以只能使一些拦路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于康却还是死了。
季来之爬过那些拦路的树干,全程没有表情,一路到了悬崖边。
此时天色渐晚,悬崖边一抹残阳,橙红色的天际晕着墨绿色的远山,一股自由之感萦绕上人心。
“是个好地方。”
陈一清:“啥好地方?”
季来之叹了口气:“埋骨的好地方。”
陈一清:“······”
陈一清也分不清季来之说的是自己,还是于康。
季来之学着于康的样子,在悬崖边坐了下来,两条腿悬在半空中,没什么安全感地晃了晃,他手撑在身后,手心处有一些石子摩擦。
陈一清:“要怎么进入那个什么囚狱?”
他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再睁眼去看时,悬崖上除了季来之,已经多了一个鲜红的身影,盖头还没落稳,在半空中晃动了几个圈。
于康用她的手轻柔地拿起季来之的手指,道:“你来了。”
季来之点头:“我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于康便笑了。
大概是当了鬼,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那种人的甜美和开心,只剩下诱发人害怕的空灵。
于康道:“你可以跳下去吗?”
说罢,她就在陈一清惊恐的眼神中,稍稍用力地扯了一把季来之,鲜红的身影率先从悬崖边消失,接着是季来之。
陈一清跑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季来之,既没有看见对方摔下去的身影,也没有再看见于康。
他们应该去了,魏三明所说的那个地方。
由执念而生的囚狱。
季来之对囚狱不算陌生,李思明那会就已经体验过了。
只是每个人的囚狱大抵是不一样的。
李思明的囚狱是数不清的关于执念的黑影,以及病房里象征了李母生命滴滴答答的仪器声。
而于康,则是一片湍急的河流。
身穿红嫁衣的少女站在河流中间的石头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河水湍急撞击石头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少女脚下的白色帆布鞋。
季来之却半个身子都在水里,河水浸湿了他一半的衣裳,他伸手在水里转了几下,感受到了最真实的冰凉,季来之正感叹这河流的真实时,突然一股更冰冷的触感笼罩住他的手腕,一团黑气从水底下漂浮上来,渐渐变成了一个幼婴的模样。
那婴儿皱巴巴的,看上去十分不好看,像被水泡肿了一样,但它一张嘴哭泣,难看就成了它不算什么的缺点,那哭声太难听了,生涩干哑,声带里装了刀片一样。
季来之却并不嫌弃,反而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问它在哭什么。
婴孩不答,但止住了哭泣,黑色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张开嘴,露出满嘴丑恶的獠牙,朝季来之虎口处咬了下去。
那獠牙没刺破季来之的皮肤,只留下了湿漉漉的口水。
像一个习惯性讨食的幼崽。
于康站在石头上,道:“每个孩子都是从水里出生的,是世界上最长最深的河水,所以这条河也孕育了人类。”
“你知道这条河的名字吗?”
季来之虚心请教:“什么名字?”
于康笑了。
“母亲。”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一阵很远的哭声,有很多人在哭,男男女女,有很多吃食用品从上流的河水流了下来,差点将季来之冲走。
季来之随手截获一个,是用大米做成鱼形状的饭团,上面缠着红绳和红符,符上写了很多吉祥祝福话,最后一句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近仙村仙人,于康。
不知道流了多久,一只红毛狐狸从林间出现,它立在原地听了好一会人类的哭声,然后一头扎进河水里,尾巴一甩,把河流里的祭品都收了进去。
祭品消失后,哭声也消失了。
取代哭声的是喜悦的声音。
“显灵了,显灵了,天师没有抛弃我们,天师一直都在。”
狐狸静静驻足原地,闻言低下脑袋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发出了狐小红的声音:“于康,这些东西我替你收了,不用太谢我。”
这只狐狸是狐小红。
狐小红说过,因着那点交情,她替当年的女天师收过祭品。
可女天师···叫于康?
季来之深思,是巧合还是···
石头上的于康安安静静地看着红毛狐狸重新跑进山林,直到身影完全消失,才开口道:“他们觉得近仙村是因她而生的,所以把她当成母亲一样的人物。”
“狐小红也是狐狸村的母亲,因为她是为了狐狸村而生的,狐小红觉得自己和她惺惺相惜,是世界上同样的存在。”
所以狐小红在女天师死后来到了这里,她听见人类哀恸的声音,或许是为了给那些人类留一个念想,又或许是想替女天师收下这些心意,总之她带走了那些祭品,也埋下了自己与近仙村的因果。
“这条河,承载过人类对于母亲的思念,后来充斥了婴儿的哭泣声,也充斥了无数个母亲的哀伤。”
季来之沉默。
可当年的那些人类早已死去,一千年间,改朝换代,时过境迁,后来的人类早就不记得母亲的含义,也不记得近仙村最开始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一位女性。
只从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神话了她,也糟蹋了她。
于康问他:“你觉得呢?”
季来之手里的婴儿突然消失,身下的河水突然变得滚烫沸腾,不过一瞬之间,河流变成了滚烫的大煮锅,他身处于锅内,变得很小很小,咕噜咕噜的泡在他身边出现又消失。
大大的于康立在锅前,红盖头轻轻飘起,她手里拿着一只大汤勺,她将汤勺伸了进来疯狂搅拌,将季来之搅弄得天旋地转,眩晕过去几秒后,季来之又发现自己成了搅拌的那个人,锅里被水煮的人变成了于康。
她站在热水中间,鲜红得像一颗调料的红辣椒,但越来越多的红色冒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盖着红盖头的“于康”站在里面,虽然被盖头盖住了脑袋,但季来之却能感受到她们的注视。
不是调料,而是主菜。
她们隔着盖头,严肃而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又或是审视着自己手中的大汤勺。
她们仿佛在说,即便你将这个东西落了下来,将她们像食物一样搅拌煮熟,以至于让她们死去。
但每个于康都会这么看着你。
永远有于康这么看着你。
最近台风天来袭,我把后面两天要更新的章节放定时了,明后两天七点这里更新,怕没时间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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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于康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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