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会是最好的领袖。”
神明落下他的称赞。
“一千年多年前,你从乱世中护下那么多百姓,为他们重建家园的时候,你就已经向我证明过了。而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转世的你再一次证明,你拥有带领人类奔向美好的能力。”
神向于康伸出了手,于康握了上去。
于是周遭的黑暗褪去,更多的光明透了进来,他们来到了近仙山的某处,看见了被护送着下山的少女们,她们走得并不稳当,但每一步都带着独属于自己的坚定和轻快,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二次自由地行走。
第一次自由是因为于康。
不能因为失败而否定曾为自由努力过的道路。
神指了指她们,对于康道:“你拯救了她们,她们是因为你才有力量踏出这座山。”
于康看了眼那些少女,习惯性地开始数数,数到最后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没少,一个都没少。”
神又带她去了一条河流边。
那是囚狱里于康模拟的那条长河,湍急的河水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浑身怨气的怨婴,百年以来的怨气使这条河发出不甘的嘶吼声,多名天师围坐河边起阵,用自己的灵力修为度化这些怨婴。
神说:“这里将会是你的栖息之地,他们会把这里变得干净,透彻,重新成为你家园的起点。”
正在说话间,有一只怨婴突然冲破法阵,将自己的怨恨嘶吼着奔向一位灵力不足的天师,就在众人惊诧防御之间,神明挥一挥手,怨婴身上的怨气突然消失,变成一个洁白无垢的婴孩,那孩子盈盈一笑,身影逐渐变得虚无。
天师们以为是法阵起了作用,所以没有多想。
神也没有想要现身领取功劳,他只是低头看着于康:“喜欢你看见的一切吗?”
于康点点头,道:“喜欢。”
神笑了,领着于康来到了狐狸村的香房前,两只红毛狐狸正盘在一起取暖,大一点的那只将小的那只揽在怀里,狐小菜正在给小的狐狸唱狐狸村特有的摇篮曲。
于康应该认出了于桃,没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自己的女儿,难免有些新奇。
神指着于桃道:“那么多婴儿的尸体被怨气截在了河道,却只有她的尸体流了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于康?”
于康问为什么。
神轻笑:“因为她继承了她母亲的意志。”
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叫我屈服。
即便是明知道三日红会叫我死去,我也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狭隘,自私,凌辱我的思想和行为。
再一转身,他们又重新坐在了悬崖边上,于康身上猛然长出了很多红花,却不像近仙村那个大娘一般丑陋地撑开了她的身体,而是这么慵懒地生长着。
“我并非自愿跳崖,而是因为我不想死于三日红这样的东西,于是我···”
于是我在三日红彻底发作前,从这个悬崖处跳了下去。
神说得对,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叫我屈服,即便是明知道三日红会叫我死去,我也不愿意死于这样肮脏的事物。
“我不能掌控自己的生,但我能掌控自己如何死。”
神又笑了:“这就是你,于康。”
神抬手隔着一段距离虚无地点了点于康的心脏,问:“那你愿意从囚狱中出来了吗?”
神当然可以动用神力强硬打开囚狱,可是神没有这样做,神可以消解一时的执念,消解不了一世的执念。
神希望于康的执念,是由于康自己打破。
于康的回应只有终身一跃,她从悬崖边跃下,像两个多月前的那时候,决然地奔赴自由,但又和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她带着满腔的不愤,而今,她却只是在亲手打开囚住自己的牢笼。
“谢谢您。”
天旋地转,于康的囚狱瓦解,悬崖边上只剩下“季来之”的身影,一抹最后的残阳还挂在天边,在悬崖等待的陈一清向他飞奔而来,却在他转身时迟疑地顿在原地。
“季···季·来之?”
陈一清望着“季来之”额上的印记,有些疑惑道:“你怎么···”
陈一清觉得季来之变得很不一样,脸还是那张脸,气质也还是那股气质,但莫名多了很多东西。
很多他看不透但很纯净的东西。
在陈一清疑惑的注视中,“季来之”只是轻轻伸了伸懒腰,道:“走吧,好累,回去找老板夸夸我。”
还是那个有点欠扁的季来之。
见状,陈一清才渐渐打消了疑虑。
越接近狐狸村,陈一清就越犹豫,他是唯一清楚魏三明情况的人,虽然魏三明说神迹重现可能会愿意救他一把,可是陈一清认为,那不过是魏三明在安慰自己的说辞。
大多数神尊重轮回往复,也尊重因果选择,不会插手人间太多选择,人,鬼,妖,树木,甚至于蚂蚁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生老病死,一切都是自然规律。
所以神明大多避世,不会插手这些事。
魏三明口中等待神明的垂怜,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终于抵达地点,只差一步,季来之就要看见面临死亡的魏三明,陈一清终于窝窝囊囊地开口:“季来之,我有件事···”
“季来之”却没听他说完,而是摆摆手说了句我知道。
陈一清话梗在喉咙,内心疯狂呐喊,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知道?等等你不会真知道吧?然后你现在是要进去收尸?等等,季来之那么喜欢他老板,要是知道的话这个反应不对劲啊?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喜欢这个词?
“季来之”就在陈一清内心疯狂的呐喊中推开了门,并且迅速将门合上,甩上的门差点撞上陈一清的鼻子。
陈一清:“·····”
他伸手要去推,却发现推不动。
陈一清:“????”
下一秒,门又被打开,陈一清刚说了句:“季来···”
还没等他说完,怀里便多出来了好几只老狐狸,差点把他压垮,与狐狸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季来之的一句,“差点就妖力干竭死翘翘了,你给它们磕点恢复灵力的药。”
陈一清抱着好几只大狐狸,勉强稳住身形,站在门外彻底懵逼了。
屋内。
一股血腥味弥漫,鲜血流到了“季来之”脚下,染了一点他的鞋子。
若是陈一清进来了,一定会感叹这个出血量,魏三明怎么可能还活着。
屋子正中间横躺着一个黑衣青年,说是黑衣,不如说是血衣,黑色衣物上血迹是最不明显的,可即便是这样不显血色的黑衣,也依然能让人看出上面浓重的血液痕迹。
除了血,还有花,被黑衣青年吐出来的红花。
村长早已启动了三日红的自毁,但魏三明却用妖力使劲抵抗三日红的诅咒,以至于他顽强地活到了现在,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类,早就花开全身死去了。
但魏三明体内不止一颗种子,他把近仙山上所有的三日红诅咒种子都吸到了自己身体里,然后用毕生的妖力阻止其花开。
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
“除了诅咒,还在努力维持法阵吗?”
“同样是妖,狐狸比猫要聪明多了,若不是她给了你那碗灵水,凭这些老妖微弱妖力和你,哪能撑到现在。”
“你若是学学狐小红,早该胜过无相生了。”
狐小红太聪明了,是神见过最聪明的狐妖,她算计了所有人,用决然的方式摆脱了无相生,又在死后用两碗灵水,一碗唤醒神明,一碗保住魏三明,狠狠地大将了无相生一军。
你不是算计我吗?
你不是玩弄妖怪与人类于股掌之间吗?
我偏偏要用死来大将你一军。
神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魏三明的脸颊,像摸猫一样上下来回,轻柔地抚摸着。
大约是觉得熟悉,魏三明像所有猫科动物一样不自觉地抬脸蹭了蹭了,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
神叹气:“无相生想要的就是法阵打开,只要你守着一天,他就一天不会放过你。”
魏三明没有回答,或许他已经没有意识回答了,为了抵抗诅咒,他躯体遍体鳞伤,为了维持法阵,他的灵魂也都是伤。
可即便如此,他一个都没放弃。
“三日红的解法,要有无私的爱。”
“可你并没有无私的爱。”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神的问题,魏三明没有给他答案,又或许神不需要他的答案。
神抱起奄奄一息的魏三明,让他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撸顺,他看着这个被他捡到并养了多年的固执黑猫,专注而疑惑地凝视着他。
神轻轻问:“你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问罢,他轻轻挥手,桌上的画轴滑落,一张与他一致无二的脸出现,神与画里的自己相对,额间一样的印记开始一起发光,相互印证。
一道金光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画上的人逐渐模糊,直到最后一点画面消失,画轴变成空白,神额间的印记越发浓郁,越发清晰,但神看上去却并没有很开心。
他低下头,和怀中的魏三明额头贴额头,印记恰好贴在魏三明的眉骨上方,一股金光在他们相贴的地方发散,鼻尖摩擦着魏三明的鼻尖,属于神的气息萦绕在魏三明周围。
神明看见魏三明的脸色渐渐好转,眉宇之中的忧愁也一点点舒展开,于是神不自觉笑了。
那抹笑和面对于康的时候不一样。
但有什么不一样,或许神也说不明白。
神只是摸了摸魏三明的脑袋,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摸了摸黑猫的头,对他轻声说了句:“真可爱。”
魏三明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季来之怀中,浑身的伤已经消失,那些血,那些伤,那些企图刺破他身体的花仿佛都是一场错觉。
魏三明感到自己额头一阵发烫,他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拨开季来之遮挡住额头的碎发,却没有如愿看见那个印记,于是失望地垂下手去。
就在他把手垂在衣袍上时,却触碰了异物,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小束被白色丝带扎得极其漂亮的鸭跖草。
嘻嘻,你明明不是拥有无私之爱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神不解。
因为他爱你啊,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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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于康卷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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