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吧，该来的还是来了，简橙心里一阵无奈，他当然知道不提路莫迟是最大的破绽，但他哪里敢主动提呢？只能寄希望于弟弟不敢也不会主动提。
哎……事到如今，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了……
他垂下眼，轻叹了一口气，温和地问：“我问了你就会说实话吗？”
“我……”简蓝被问得哑口无言，但……等等，所以……
“什……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地问，“那……你做了什么？”
一个已经“死去”的猜想突然蹿进他的脑海，令他的瞳孔不由地放大了一圈，头皮一阵发麻：“那晚……你回去接我的那晚，果然是去找他了，对不对？”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激动地质问道。他太担心也太害怕了。
简橙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很头疼，要是以前，弟弟这样不信任他、恶意揣测他，他肯定早就生气了，但现在，大概因为年纪大了，或者因为他的确偷偷去找了路莫迟所以有点儿心虚，又或者这么多年有点儿倦了，又或者实在太珍惜好不容易维持的兄弟感情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简蓝，心平气和地说：“蓝蓝，你这两天一直都在跟他发消息，我有没有对他怎么样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简蓝震惊得瞳孔不由地又瞪大了一圈，大脑唰地一片空白。
“哥……你……”他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哥哥……果然早就知道了，果然去找老莫了？路莫迟，你TMD！竟然跟我哥合伙骗我！难怪那晚老莫视频里的状态……等等，那晚的状态……好像……还不错？和平解决？难道……他已经有信心能说服哥哥了？那晚他们聊了些什么呢？哥哥瞒着我难道不是想像十年前那样背着我把老莫赶走吗？
简橙想着既然要摊开来说了，那就好好说吧，于是缓缓登上直升机机舱内坐下，让飞行员先下去。待简蓝在他身边坐下后，他看着简蓝的眼睛，平静地问：“蓝蓝，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拆穿你吗？”
如果哥哥对他大发雷霆，简蓝大概会跟哥哥争吵一番，但哥哥现在的态度，却让他萌生出许多愧疚和歉意，他轻皱着眉头，对哥哥摇了摇头。
“因为如果拆穿了你，”简橙心平气和地说，“除了争吵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还因为……”
说着，他顿了顿，低下头，像是在努力压抑情绪，眼眶却已经一片通红。他咽了咽喉咙，终于艰难地继续道：“还因为我怕你最终还是会选择他。”
简蓝惊讶地看着哥哥，羞愧得哑口无言：“我……”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甚至不敢也不忍心做这种设想。
见简蓝没有继续说话，简橙于是继续道：“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当初我不阻止你，你会不会其实早就和他分手了，你至今还对他这么执着会不会其实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因为总得不到，所以格外渴望、念念不忘，所以，如果你最终在我们和他之间选择了他，其实也是我自作自受。因为实在太害怕了，这几天我甚至卑鄙地总想用皓皓留住你，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说到这儿，他自嘲地笑了笑，两行热泪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脸上。
同样早已泪如雨下的还有表情痛苦异常的简蓝，他不停地摇头，流着泪委屈地说：“哥，可是我真的好爱他，不是您说的执念，是爱，我确定。一想到他也那么爱我，我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简橙不屑地哼笑一声，说：“爱？那如果我告诉你他曾经被人包养过呢？”
他平静地、淡淡地，给简蓝丢了一颗炸弹，把简蓝直接炸懵了，甚至忘记了哭。
简蓝怎么可能相信。
“不可能，你胡说！”他愤怒地说。
“哥，你可以反对，但不能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而这样诋毁他，你这样……”他的声音弱了些，像是不敢，又像是不忍，但还是弱弱地说了，“你这样做，就太卑鄙了……”
简橙像是早就猜到弟弟会是这样的反应，虽然弟弟的话很扎心，但因为他能理解弟弟听到那种事情后的心情，所以并没有太难受或太愤怒。看着这样全身心相信路莫迟的弟弟，此刻的他只有深深的无奈。
他叹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蓝蓝，这是六年前他亲口跟我说的。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呢？你知道他这十年经历了什么吗？你只看到了他现在外表的体面、光鲜，如果我告诉你他曾经落魄到住在又脏又破的贫民窟里，和赌徒、醉汉、瘾君子、妓/女做邻居，后来甚至连那里的房租都交不起，被房东赶出来了，你信吗？”
简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老实说，他无法想象路莫迟落魄的样子，自他们认识那天起，路莫迟就是光鲜、体面的。路莫迟家庭条件优渥，即使在富贵云集的上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据他所知，路家这十年并没有家道中落啊。但从哥哥的神情和语气，他可以判断出哥哥并没有撒谎。
他突然想起路莫迟手上那些他曾经觉得异常的茧，想起叶杨的确曾经跟他说过路莫迟“忙着挣钱”，那时候，他虽然觉得奇怪，但当时因为被其他事情打断，后来便也没有追究，毕竟，打死他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啊……
贫民窟？和那样的人做邻居？被赶出去？被……包养？怎么可能？！所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那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蹿进他的脑海，令他的脸色唰地一片惨白，他突然觉得很冷，全身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哥……是你吗？”
虽然他不想这样揣测他哥，但他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他红着眼眶狐疑地看着他哥，用颤抖又虚弱的声音质问道：“你……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简橙原本只是想劝弟弟清醒点，不要什么都不了解就盲目地说“爱”，现在竟有种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感觉。被弟弟这么质问，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心虚……
“我……”
他有点儿不知如何辩解，毕竟硬算起来，他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吧……
他的心跳得很快，这么多年来，他自诩行事光明磊落，从不使阴招，耍小心眼，路莫迟这件事情，当年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至少觉得跟他没什么关系，全是那小子自作自受，但现在回过头看，即使不是他动的手，即使只是作壁上观、视若无睹，对那样一个孤身在外的孩子而言，也是残忍的。蓝蓝……会怪我吧？
“不是我。”他把脸别向一边，努力掩饰心虚，语气坚决地说。
简蓝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的心中此刻充满了怒火和心疼，想立刻见到路莫迟，立刻搞清楚这一切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全身心。他拿出手机，瞪着哥哥，拨通了路莫迟的电话，并按下了免提键。
听到电话的声音，简橙猛地转过头来，他们的视线于是撞在了一起，一个惊慌，一个坚决。
路莫迟接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似的。
“蓝蓝，你回来了吗？累不累？”他在电话那头温柔地问。
一听到这个声音，简蓝的眼泪就直接大颗大颗落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如果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经历了那些，心里对我和哥哥就没有一丝怨恨吗？为什么还能对我这么温柔？！他边勇敢地迎着他哥的视线边说：“老莫，我现在和我哥在一起。”
路莫迟全身神经立马条件反射地紧张了起来，他很懵，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和平方针”吗？现在这是闹哪出？他心里担心得不行，着急地问：“蓝蓝，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我说完。”简蓝平静地打断道。
简橙快疯了，此刻，他的紧张和恐慌恐怕是路莫迟的一千倍。他很清楚，这些年，弟弟的无数次妥协，都是基于他不伤害路莫迟的基础上的，所以，几乎每一次，他都是拿路莫迟来威胁弟弟。现在，弟弟知道了原来路莫迟过得并不好，会做什么呢？他原本以为如果弟弟知道路莫迟可能有不堪的过去，会对他的没来由的爱情产生疑虑，可现在……似乎适得其反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
简蓝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只知道他很痛苦，很心疼，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和路莫迟重逢后的一点一滴：那个在他面前撒娇、耍赖、装可怜的路莫迟；那个不停乞求他原谅的路莫迟；那个羡慕流浪狗的路莫迟；那个被他一次次冷言冷语对待却仍然对他温柔如水、千依百顺的路莫迟；那个没有在他面前卖过一句惨的路莫迟；那个对他珍重到颤抖的路莫迟；那个被他刺激到呕吐的路莫迟；那个总因为他们的困境而陷入自责、自我厌弃的路莫迟；那个只因为他的一点点小小的正面回应就会欣喜若狂的路莫迟……
原来，这些年，他真的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活着的吗？即便那样，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我竟然还那么矫情地埋怨他、为难他、刺激他、生他的气，还动手打他？
他可真想抽自己几鞭子。
“老莫，我哥说得对，我对你过去的十年一无所知，我要你亲口、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这十年，你经历了些什么，否则，我们就分手。”他边哗啦哗啦地流泪，边瞪着他哥，边对手机那头的路莫迟决绝地说。
路莫迟直接懵了，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摊牌了？简橙你特么的，不是说好先谈谈的？到底跟蓝蓝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严重到要分手了？！
“蓝蓝，你先冷静，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他轻声安抚道。
简蓝此刻像是已经无所畏惧了，内心异常平静，根本不需要安抚。
“没怎么，”他说，“我很冷静。我现在还在LA，待会儿飞回去后直接去找你。”
他转而平静地问他哥道：“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简橙能怎么办呢？现在这种情况，他当然得去。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对简蓝点了点头。
“老莫，准备好你的故事，待会儿见。”
简蓝淡淡说完，挂断了电话，转而严肃地对简橙说：“哥，你最好祈祷他这些年没有经历什么不堪的事情，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简橙当然理解简蓝的逻辑，即使不是他动的手，但如果当初他没有把路莫迟逼来这里，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其实他现在也不清楚路莫迟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虽然那晚后他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但毕竟是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又是在国外，现在还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呢。他现在对路莫迟过去的认知还停留在六年前，他知道，路莫迟曾经有过一段很艰苦的日子，但怎么熬过来的，他现在非常不确定。他曾经以为真的是靠被他室友包养撑过来的，但那晚，他发现可能是被路莫迟骗了，所以，现在他也很头疼。这是他第一次在简蓝面前就路莫迟的问题上无法理直气壮。
他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蓝蓝……”
简蓝却直接冷冰冰地打断了他，语气坚决地说：“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我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出发。”
简橙第一次看见在他面前气场这么强大，对他这么冰冷严肃的简蓝，他知道，蓝蓝这次是真的怒了。他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好安排飞行员起飞。
一挂断电话，懵逼又焦急又担心的路莫迟就给简橙发去短信：
「什么情况？」
整得他俩现在已经在同一条战线上了似的。
简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路莫迟解释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说是因为他的离间计失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蓝蓝惹怒了吧……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在外面呼风唤雨、威风八面的简董事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混乱过了。他不想对路莫迟透露太多，即使他很欣赏路莫迟的智慧、才华、为人和勇气，但他对路莫迟的这十年，仍然是持怀疑态度的。
他斟酌片刻后，半开玩笑地回道：「大概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吧……」
路莫迟看着这条短信，更凌乱了，一脸懵逼地把手机递给坐在他身边沙发上一脸关切的叶杨，问：“所以……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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