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沈宅。”
窗外景色飞速后掠,谢知之静静倚靠在窗边,除了略显紧绷的下颌线,乍一眼看去,低眉顺眼,十分乖巧顺从的姿态。
宋浣清精致的红唇轻描淡写地勾起,提醒他:“多少说几句好听话。”
“什么好听话?”谢知之故作不解。
宋浣清不想和他计较这点弯弯绕绕,慢条斯理地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知之。”
连名带姓,语调平铺直叙,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谢知之眨眨眼,几不可查地点头:“哦。”
没有人再说话。
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引擎不明显的低沉嗡鸣,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中,谢知之看见宋浣清指尖在靠手上轻轻敲击,细微的节奏像是什么逐次逼近的倒计时。
谢知之越看越觉得心下不耐,于是偏过头看向自己这侧的窗外。
一小时后。
黑色的s8放缓车速,驶入幽静的私人林荫道。
不远处的沈宅门楣高耸,格局朗阔。沈老爷子喜好一向传统大气,老宅邸特意要取园林的意,一眼望去参差错落,景中有景。
停稳后,谢知之不情不愿地下了车,视线平扫一圈,看见姿态嶙峋的太湖石立在人造莲池中,几尾红鲤正在叶下悠游,好不惬意。
这里他不算不熟悉。
早前沈谢两家往来还算密切,他很会讨沈老爷子欢心,气氛到了也曾在这儿小住上十天半个月,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属于他的那间侧卧可能一直保留至今。
但故地重游总是情怯。
……不管是哪种怯,总之,谢知之在双脚踏上沈家地界时已然不受控制地面沉如水,心有戚戚。
“走吧。”宋浣清说。
谢知之在原地颇为踌躇地忸怩了两下,这才慢吞吞地迈出了步。
会客厅内,厅堂开阔。
精心设计过的落地长窗将庭院景致框以为画,光线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端方的几何光影,定制成套的乌木家具线条洗练,搭配着素色的长地毯显现出沉稳的气息。
宋浣清带着谢知之入座,优雅地放下高定手包,一派的温柔娴静。
“沈老爷子,许久不见,您这精神头一如既往地好。”
主位上,沈老爷子年过七十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清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渐薄西山的垂垂不济。此刻他正缓缓捏着骨瓷茶杯啜了一口茶,动作沉稳端方,似乎对他们的造访并不意外。
“来了。”沈老爷子说。
布满皱纹的眼皮轻抬,目光却是滑过了宋浣清,落在谢知之身上。
谢知之面颊莫名发热,眨巴着眼睛甜甜地问了一句好,乖巧地坐在一侧融入背景板。
在两个人老派的对话里,谢知之目光很虚浮地落在空气里,看上去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很难不去回忆一些已经随时光陈旧了的东西。
例如在早前还不大懂事的时候,他来见沈老爷子的时候尚且没有那么拘束。比起坐在这些硬邦邦冰凉凉的地方,他通常选择坐在沈老爷子腿上……
边坐还边吃沈老爷子喂的燕窝羹。
“知之。”
谢知之原本空放地毯上的目光陡然回神,扬起一个十分标准的笑脸:“沈爷爷,我在。”
沈老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他,语带担忧地问:“近日身体怎么样?你母亲说你去了好几趟医院。”
先前两人带着机锋的客套话他基本没听,沈老爷子突然发问让谢知之十分隐晦而复杂地宋浣清一眼,莫名有些低落。
“今天已经好多了,沈爷爷不用担心。”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好久没见了,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谢知之于是乖顺地起身走近了几步,站在了沈老爷子跟前,由着自己的手被牵过去,安抚似的拍了几拍。
“都怪沈彻那小子太冲动,晚些我让他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垂眼间对上沈老爷子难掩关切的目光,谢知之心情复杂。
一个人能对外人好到什么地步?谢知之不想猜也不敢赌。
早前的记忆当然是真的,但是就像他和宋浣清说的一样,谁亲谁疏一眼分明的事情,说得再好听也只能当歌来听听,更何况时过境迁。
“……不必了沈爷爷。”谢知之闭了闭眼,言不由衷道,“我和沈彻就是闹了点儿小矛盾而已,您别担心。”
沈老爷子闻言眉心一动,像是蹙了一下,却很快地恢复了:“阿彻这几天总在后头院子待着,你要不要见见?”
谢知之明白这是让他和沈彻缓和关系的意思,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走上前的管家往外走去。
庭院。
长廊曲折,姿态古拙的松柏绿意不减。
管家很适时的退下了,谢知之顺着长廊走进,远远看见了廊下一颗不时攒动的金色狗头。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蹲在廊下窸窸窣窣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鸟鸣。
谢知之心烦意乱地走进,刻意放重了脚步。
不算小的动静让沈彻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恹恹地扫过来,谢知之注意到他的手里抓着一只基本通体奶黄的鹦鹉,脸上很俏皮地长着两块腮红。
看见他,沈彻神色都警惕起来了,狗眼和鸟眼齐刷刷地扫过来,逼得谢知之在廊上很突兀地停了脚步。
“我操,你来做什么?”沈彻语气不善。
谢知之在廊上居高临下,闻言不咸不淡地呛了回去:“你当我想来?”
沈彻谨慎地问他:“你和老爷子说什么了?”
“你还怕我告状?”谢知之反问他:“你是怎么和老爷子说的?”
“我?”沈彻摸了摸鼻子,“我说我们只是吵了个架,一时情绪激动,你甩我一巴掌跑了。”
听得谢知之冷笑一声,呵,狗嘴一张,专会挑利好的说。
“老爷子信了?”
沈彻耸肩:“信了一半,毕竟我真带着巴掌见的老爷子。”
“另一半呢?”
沈彻松开手,鹦鹉于是飞起来,很亲昵地落到他的肩头,脆脆地啼叫了一声。
沈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得看你今天怎么编?别告诉我你今天特意上门来喝茶的,不信。”
谢知之翻了个白眼。
“你不打算和老爷子说婚约的事?”
“我说了。”
“老爷子怎么说?”
“老爷子说我说的不算。”
“你说的不算?那谁说的算?”
“我怎么知道?!”
沈彻长腿一跨,迈上长廊,眸光很锐利地上下扫视他:“谢知之,你给老爷子灌**汤了吧,他怎么那么向着你?”
谢知之不明所以,很茫然地看他一眼,然后薄唇一张,十分难听地说:
“得了吧沈彻,还不是你没用。”
沈彻嗤笑了一声,难得没呛声的心思。
他一边逗弄着肩膀上的鹦鹉一边在大脑里下意识地回溯了一下——
昨晚书房中,他站着沈老爷子坐着,年过七十已然叱咤了大半生风云的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没什么起伏。
彼时他刚说完要退婚,沈老爷子的手心压着从德国定制的实木手杖,目光上行看着他,几乎没有考虑地就张了口:
“退婚?阿彻,你先跪下。”
完全胳膊肘往外拐的语气。
沈彻对亲爷爷此举此行完全不解,怒气冲冲地嚷嚷着:“退婚怎么了?!”
然后在沈老爷子拐杖猛地一敲地后,两腿恨恨地跪下了。
但是腿跪了不代表嘴跪了。
“我错哪儿?为什么认错!我不喜欢他!和谢家联姻到底有什么好处?!谢家都快倒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彻梗着脖子反问,表情极其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亲爷爷,有几秒甚至怀疑爷爷是不是遭人夺舍,而夺舍的孤魂野鬼可能刚刚好姓“谢”。
长久的沉默里,沈老爷子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他,说:“你不应该这样对知之,你告诉爷爷,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诡异。
这世界疯了吧。
沈彻出了书房差点没忍住拿手机质问沈思铎:我们俩和沈老爷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这里面肯定有几分问题。
微风吹过,下午的阳光在廊下不算毒人。
沈彻舌尖和上颚轻擦,发出了带着恼意和无奈的一声轻啧。
一旁的谢知之斜眼看他,表情明显写着“又犯什么病呢”。
沈彻不想和他生气,毕竟现在看来自己表面上站在沈家的地盘上,极有可能内里早偷梁换柱变成谢知之的名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鹦鹉,语带商量地开了口: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打算结吧?你那天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知之抱臂而立,也很头疼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亲孙子啊,怎么你说话一点也不好使?”
怎么想都点怀疑,谢知之很不信任地瞥他:“你真和老爷子提了?”
沈彻则是面无表情地把鸟张手一送:“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他妈都跪下了,爷爷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虽然我承认那天确实是过了点,但是你没打我吗?不对,谢知之你其实姓沈吧?”
伴随着话音,通体奶黄的鹦鹉展翅在空中滑翔了一段,稳稳地落在谢知之的头顶。
“你是亲孙子行吗?你去和爷爷说?”
“……”
谢知之伸手把鸟抓下来笼在手心,顺着毛陷入了沉默。
脑子里一团乱麻,总觉得事情乱七八糟的看不明朗。
这对吗?
这一点儿都不对。
亲孙子不乐意再加上对沈家明显没半点助力,沈老爷子的口风完全没必要这么紧。
可就目前来看,要是沈彻说的是真的,沈老爷子的举动未免太反常了。
谢知之叹了口气,“我站在什么立场去说?给脸不要脸的立场吗?”
这事儿就不是他好张口的,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计地逼沈彻去?沈彻本来就不喜欢他,在加上沈家现在的地位身价,提个没法律约束的婚约作废而已,怎么看都更是最好的办法。
谢家和沈家如愿联姻,对他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拿什么理由去开这个口说不行我不干,我要逃婚……
是觉得人生需要真爱,没有真爱就过不下去吗?别太扯淡了,再想下去感觉都要认命了。
谢知之烦地扣手,表情纠结。
一旁的沈彻很直白地打量着他的脸色,直觉眼前这个人的表情逐渐走坏,于是很突然地一把把鸟抢了回来,语气不善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谢知之回神,慢半拍地眨眨眼:“什么什么表情?”
“看上去很没招的样子,感觉下一秒逼你和狗结婚你都能同意。”沈彻很刻薄的说。
谢知之扯了一下嘴角:“如果只是和狗不是和你的话,好像真的可以。”
沈彻气地咧嘴:“说什么屁话啊怎么那么难听,我有这么差?你不演了之后怎么那么刺儿啊?”
谢知之抬眼,直直地看向眼前的金发alpha。
半晌,谢知之脸上那点儿犹疑完全烟消云散了,他很坚定地一点头,语调铿锵地说:“对,你就是这么差。”
“你他妈……”
“和你结婚真是不如死了,非结的话我一定会买巨额保险然后想办法做局让你归西。”
“?”
改完了,真是辛苦我了[鸽子][三花猫头]求收藏(叼玫瑰)(吧唧一口亲亲)([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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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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