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亦欢垂下眼,阳光从林间顺着枝桠的缝隙撒在她脸上,缓缓道:
“我们目前没有收到任何旨意,陛下也早就知道我们梁州行后直接转道来了益州。
加上陛下平日一贯的习惯,对一伙平民使用如此手段应该不会。”
喜鹊反问:“那若是柳家人原本就有特别身份呢?只是藏的深沉我们未曾侦知罢了。”
黎亦欢踱步,细细的整理着思绪。
“现场你我都细细看过,几乎没有抵抗痕迹。柳家一家老少,在益州经营妓馆多年,在当地是众人都知道的事。
没有抵抗能力,还拖家带口。就算是确有身份,对皇帝来说也不到需要调动卫士,专门灭门的程度。”
云因点点头认同道:
“要是皇帝想做,若是不想让我们插手此事,可以下旨将你我直接召回。若是无意避讳,大可让我们动手。
益州内卫还是先皇在时的旧秩,内里情况复杂,怎么看皇帝都应当更信任我们才对。”
云英话毕一顿。
“可是将军,看这伙人行事除了是内卫,也可能是任何组织有序,训练有素的杀手。您为什么觉得,一定是内卫所为呢?”
“昨夜我在节度使府西苑,又发现了一处密道。”
“第三条?”喜鹊面露惊异。
“这节度使府是藏了什么数术大师吗?两条已经不常见,数条相连难度非同小可,需得是极擅此术者才行。”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下到密道内部,发现了一间消息室。
装置是内卫专用的蜡封水浮,就连布置逻辑都如出一辙。用了同样的东西还能说通,可是连组装机制都完全一致,不可能没有内卫参与。”
云英皱起眉,身子微偏冲着黎亦欢。
“历朝以来和节度使、刺史府勾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可内卫却不同。
我们先前查来查去,益州的内卫下属涉及也就是些钱财烂账。就算出现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情况,大多也是人为财死。
卑职愚见,内卫隶属内卫府乃皇帝亲率。生杀予夺都无需经过大理寺,全凭皇帝一人决策且不公开。
一般情况,卫府明里暗里也会有把柄。作为外派内卫的牵制,在上司手里。地方内卫铤而走险为官员驱使?
如果真的是将军猜想的那样,那得是什么样的利益能驱策得了他们?会不会是我们判断有误?”
黎亦欢眼神一变,叹出一口气去:“还记得我们在梁州时追查到的西域战马吗?这可不是小事,如果这些异常相连。
若是益州节度两州内卫,内里做的是军备粮草的勾当呢?若是此事事关的是天下兵权这样大的利益呢?
前任梁州内卫首领叛逃后就凭空消失了,我们的人早早蹲守天罗地网都抓不到,怎么就跑的那么快那么准。
还有这节度使对我们到此每每想深入探查,面上便偃旗息鼓一片平静。
如何能做到此,除非内里相通,互相帮助。”
喜鹊忿忿:“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报陛下,倾内卫府之力剿灭一个小小的益州内卫分部不在话下。
或者将军你先动手杀了他们统领,就算是肃清内部了。”
黎亦欢看着她的样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当现在你还是在长安啊。我们已经摸到了如此地步,以他们的实力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中间,岭南的军务、地方的官吏、甚至西域,怕是现在长安城内多半也有他们的势力。
未知深浅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不说还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喜鹊被数落倒也面不改色,半晌又接起话。
“那襄王府呢?襄王府可否与益州种种也有牵连啊?毕竟这战马可是从襄王府里先发现的。”
“目前以周子忧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是不知,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多时间精力与我们合作了。
昨日在康府中,我也是借机试探。周子忧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大意,留心继续提防着就是了。”
云英锁眉看向黎亦欢。
“那以将军的判断 ,柳家灭门的案子是节度使府和益州内卫共同作案吗?”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什么,我们现下也只能是猜测。”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点点来吧,要想处置益州节度使这样的大吏,我们尚需确实的证据,从密室里带出的账目要细细的查。
现下柳家的案子和他们各方究竟有什么关联还未曾得知,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想,柳香必然成为歹人的焦点。”
亦欢转身面向云英。
“你要盯紧些,说不定能钓到很有趣的鱼。
喜鹊与我,这两日再去周遭摸摸柳香平时来往的关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是。”
山涧溪流潺潺水声、鸟鸣声不绝于耳。
黎亦欢脑海里逐一闪过益州诸人。
“我们倒还忘了,益州刺史。”
“这位刺史大人倒是为人清正耿直,据说李刺史说话总是不留情面与康矛盾颇深。”
“如果他能查到柳家案的端倪,倒是会免去我们很多麻烦。先看看吧,这几日我们就先去节度使府,找康夫人叙一叙姊妹感情。”
“是。”
眼看益州城的风雨要搅动起来,那一边的长安城晴空万里,初秋曲江池畔游人如织。
本是东西市内才能沿街贩卖,前日里为了方便游人赏秋女皇亲下恩令特许曲江池附近可以例外。
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平民、也有名流雅士前来赏秋观景饮酒赋诗。
“‘衣碎荷花影,花明菊点从。’皇祖父也爱赏花。可惜盛夏的时候朝务繁忙没时间出门走走,这曲江池里的荷花已经不如夏日繁盛了。
知微啊,我还是喜欢从前做公主的日子,犯了宫规大不了去母后那撒个娇便了。
小时侯一年到头就盼着过节,总有几个知己一起盼着花朝节、端午、中秋、父皇万寿,可以遛出宫。
现下倒是越到节庆越是大小宫宴,内外封赏好没意思。”
知微俯身:“陛下恩令,这曲江池比往年可是热闹多了,奴婢周围看了看货郎们的生意都极好。
郎君娘子们买的大多是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孩子们最是开心了。
这些没有陛下怎能做到,孩童长大回忆起,也会感念陛下。”
女皇抬眼一笑,继续顺着池边走着。
“一桩小事 ,感念就算了。
不然你韩知微怎么做了麟德殿的尚宫,从小就会哄我。”
韩知微正想俯身行礼,却被女皇一把扶起。
“今日我可不是陛下,我们就是寻常主仆,不必守着宫中的规矩。”
说着展了展衣袖,那是一件荷花般淡粉色的齐襦,纹饰也是恬静温柔和女皇平日里的着装风格很是不同。
挽着韩知微没走两步,一旁的卫士近身取来了益州的信件。
知微拱手,退立在了一旁。
女皇眼中似有失落,但那种明显的情绪起伏很快便消失了,继续不动声色的看着内卫将东西递到面前。
她走进了一处亭榭,示意暗卫封锁。
拆开外封,内里是绢布绢布上还带着海兽暗纹,那是内卫专属。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黎已察前事,如陛下愿一切顺利。”
女皇将其合上,交与一旁的的贴身近卫。
向前走出几步,又踱步回来,面上挂着笑。
“韩尚宫,传话下去召司徒晓入宫。我们也回去,今天朕高兴,须浮他一大白。”
韩知微也跟着笑起来,上前回话。
“陛下前几日亲手做的秋露白好了,秋露白在秋日饮最为相宜。”
傍晚时分銮驾回到宫城,司徒晓正立在宫门上等候圣驾。
见女皇回来立马上前行礼:“陛下。”
女皇远远的看见,眉头一动。
“你怎么站在这等。”
“臣怕陛下有什么重要事宜相商,想着在这儿等着能快些见到陛下。”
女皇思忖了片刻,转身向着一旁随侍的内官。
“好!给司徒大人一副轿辇,我们同行。”
第二日,朝会路上。
所有朝臣都听说了昨晚皇帝赐辇给司徒的事,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动了念头,要改官制,正式授女官实权。
“王相,这皇帝赐辇可是非同小可,从前上有亲王下有国公,且祖宗规矩得是卓著功勋外加老迈者才能享有。
这司徒晓只是个内庭女官秩不过六品,更无差遣,皇帝赐辇她就受了?你说这……会不会是陛下试探我等,今日朝堂咱们需得明确态度才是。”
王之远留意身后近处无人,才开口道:
“你呀总是耐不住性子,你我都是累世官宦。
这朝堂之上,今儿赐明杀根本不重要,你不能看皇帝做了什么还得看她要什么。
她想改革官制,无非是如今满朝文武多是曾经先太子的人,想借培植新人拿回实权。
什么为女子入仕只是借口,对她无甚好处。
她倒是想动我们,但说到底并未如此行事。赏什么是她的权利,你表明态度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伦理纲常的事也用不着开口,必然有人去触这个霉头。你我还是看看再做区处,万不可鲁莽。”
内史刘翎独自一人行在路上,一言不发。
女皇手段凌厉,未知圣意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谏议大夫直言如此做法不和礼制,要求皇帝给群臣一个明确的说法,言辞凌厉朝野上下都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不言良久,竟并未深究,还夸赞谏议大夫直言忠正是朝臣表率。
一场朝会群臣皮里阳秋,女皇装傻充楞好不精彩。
女皇言行让众臣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一时之间安静了不少都等着别人送上门去,试探着这位新任女君的秉性底线。
倒是京中寻常商贾之家,寻着朝廷尚未颁令禁了与女官通婚。
一干女官府邸,门槛踏破有人豪掷千金要求娶女官入门。
此举被士大夫指摘,乱做一团,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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