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总是聒噪。
起初只是一两声试探性的颤音，仿若银针坠地，在溽热的空气中划出细小的裂痕。渐渐地，千万片薄翼开始共振，声浪从梧桐叶底漫上来，将整个午后浸泡在透明的嘶鸣里。
刘沐晗缓慢地眨了下眼。
感觉才刚中考完就已经要出分了。
暖阳在树影间反复刮擦，最炽烈的时刻，蝉鸣会凝成实体。阳光里浮动的微尘都是被声波震碎的，光的残骸。
房间里，电风扇嗡嗡地转着，吹不散闷热。她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鼠标，屏幕上是查分系统的登录界面，准考证号已经输好，只差最后点击“查询”。
咚咚咚！
窗户突然被敲响，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一张欠揍的脸正贴在玻璃上，笑得灿烂无比。
“毕觉逍！！”
对方嬉皮笑脸地，看口型好像回了一个“在”。
“你疯了吗？！”刘沐晗猛地拉开窗户，压低声音，“这是二楼！摔下去怎么办？”
毕觉逍单手撑着窗台，轻松地翻了进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没事，摔不死。”
“你——”刘沐晗气得抬手就要打他，毕觉逍早有预料，笑嘻嘻地往后一躲，结果脚绊到她的椅子，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活该！”她瞪他。
毕觉逍站稳后，不仅没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过来，一把抢过她的鼠标：“来来来，一起查，别磨蹭。”
“谁要跟你一起查！”刘沐晗伸手去抢，毕觉逍故意把鼠标举高，她够不着，气得踩了他一脚。
“嘶——小寒你下脚真狠。”他疼得龇牙咧嘴，但就是不松手，还欠兮兮地笑，“这么紧张？怕考不过我？”
“我怕你？”刘沐汵冷笑，“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吗？”
毕觉逍笑容一僵：“……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出来？”
“猜的。”她哼了一声，趁他愣神的瞬间，一把夺回鼠标，手指悬在“查询”按钮上，深吸一口气。
毕觉逍忽然安静下来，站在她身后，微微弯腰，下巴几乎抵在她肩膀上，眼睛盯着屏幕。
“你离我远点……”刘沐晗耳根发热，用手肘往后顶他。
“别动别动，时间到了！”毕觉逍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难得认真。
刘沐晗咬了咬唇，点击查询。
加载中……
——成绩页面弹出。
刘沐晗：语文119/150，数学142/150，英语145/150，物理95/100，化学93/100，道德与法治96/100，历史94/100，生物96/100，地理99/100，体育40/40，总分741/800
“我去，这么高，”毕觉逍啧啧啧几声，“绝对有挂。”
刘沐晗一听这话，直接气笑了，抄起手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毕觉逍！你再说一遍？”
毕觉逍一边躲一边笑，还故意贱兮兮地补充：“哎呀，这么激动，不会真开挂了吧？”
“行，你等着。”刘沐晗眯起眼睛，一把抢过鼠标，迅速退出自己的成绩页面，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我倒要看看你考了几分，敢在这儿嘚瑟。”
毕觉逍见状，立马扑过来想拦：“哎哎哎，别查别查，我开玩笑的！”
晚了。
刘沐晗已经输入了他的准考证号，页面刷新。
毕觉逍：语文118/150，数学137/150，英语146/150，物理89/100，化学94/100，道德与法治95/100，历史92/100，体育40/40，生物95/100，地理100/100，总分730/800
空气凝固两秒。
刘沐晗晗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哦——73分啊？”
她故意拖长音调：“这就是某人嚣张的资本？”
毕觉逍战术性后仰，干笑两声：“那什么……其实这个分数还可以吧？”
“可以？”刘沐晗挑眉，“比我低11分的人，刚刚是不是在说我开挂？”
毕觉逍挠了挠头，试图狡辩：“我那是夸你厉害……”
“呵。”刘沐晗冷笑一声，直接伸手掐他胳膊，“让你嘴欠！让你翻窗！让你抢我鼠标！”
“疼疼疼！我错了！”毕觉逍一边躲一边求饶，结果脚下一绊，直接栽倒在床上，顺手还把刘沐汵拽倒了。
两人瞬间跌作一团，鼻尖差点撞上。
刘沐晗撑着手臂，低头瞪他：“……松手。”
毕觉逍眨了眨眼，非但没松，反而得寸进尺地笑了：“不松，除非你承认我考得也不错。”
“730分有什么好骄傲的！”
“那也比上次模拟考高了将近20分呢！”
刘沐晗使劲挣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来，整理了下乱掉的头发，故意冷哼：“行吧，勉强算你进步了。”
毕觉逍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她，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又得一起上学了。”
刘沐晗怒道:“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吗？！而且你这个分也不一定能跟我上一个学校吧？！”
毕觉逍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往后一仰：“又要天天见你这张冷脸，想想就烦。”
刘沐晗抄起桌上的橡皮就砸过去：“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看到你？”
“哎哟！”毕觉逍灵活地偏头躲开，“打不着～话说你这次考这么好，刘叔肯定又要在我爸面前嘚瑟了。”
“那是你爸自找的，”刘沐晗冷哼一声，“谁让他每次见面都要聊成绩。”
毕觉逍突然坐直身子，一脸严肃：“要不这样，开学我们假装不认识？”
“求之不得，”刘沐晗立刻答应，“最好连走廊上遇见都别打招呼。”
“成交！”毕觉逍伸出手，“击个掌？”
刘沐晗嫌弃地看着他的手：“幼不幼稚。”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拍了一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毕觉逍跳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去了，我妈还等着问我成绩呢。”
他走到窗前，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别告诉我妈我翻窗进来的，不然她又该唠叨了。”
“赶紧滚吧。”刘沐晗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毕觉逍利落地翻出窗户，临走前还故意用力晃了晃窗框，气得刘沐晗又抓起橡皮要砸，结果他已经大笑着跳下去了。
听着楼下传来“咚”的一声落地，接着是毕觉逍夸张的“哎哟”声，刘沐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走到窗前，看见那家伙正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白痴。”刘沐晗小声骂了句，
楼下传来毕妈妈的喊声：“觉逍！你又爬人家窗户！”
毕觉逍的声音渐行渐远：“妈！我这是去问成绩！”
刘沐晗“砰”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落得耳根子清净。
她打了个哈欠，瘫坐在椅子上刷起手机。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消息不断弹出：
【@刘沐晗学霸考了多少分啊？】
【听说今年题目很难，730 的没几个】
【晗姐快出来报喜！】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你们猜？】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她定睛一看，差点把手机摔了。
毕觉逍在群里@了所有人：【重磅消息！我们刘大学霸741分！就问你们服不服！】
下面瞬间刷出一排排惊叹：
【卧槽！741！】
【这分数逆天了啊！肯定我们班最高分。】
【汵姐牛逼！咱们老班估计都想把你供奉起来了……】
刘沐晗气得手指发抖，一个电话甩过去。电话刚接通她就吼了出来：“毕觉逍！你找死是不是？！”
电话那头传来欠揍的笑声：“哎呀，我这不是帮你炫耀一下嘛～”
“炫耀你个大头鬼！”她咬牙切齿，“谁让你乱发我成绩的？！”
“别生气嘛，”毕觉逍贱兮兮地说，“你看大家多崇拜你。”
刘沐晗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撤回！”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要求简直蠢得令人窒息。
全班四十六个人估计都截图了，撤回还有个屁用。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听见电话那头毕觉逍憋笑的呼吸声，更想杀人了。
“晚了晚了，都过去两分钟了，而且四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呢，”毕觉逍幸灾乐祸，“对了，我妈让我喊你晚上来我家吃饭，说是给你庆祝庆祝……”
“不去！”
“为啥？我都没这待遇……”
她直接挂断电话。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毕觉逍发来的微信：【别生气啦，请你吃冰淇淋赔罪～】
附带一个贱兮兮的猫猫表情包。
刘沐晗恶狠狠地回复：【滚！今晚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你就死了】
发完就把手机扔到床上，气呼呼地趴在桌子上咬牙切齿。
窗外传来毕觉逍哼歌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他对他妈喊：“妈！刘沐晗说她晚上不来！”
刘母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小寒，觉逍妈叫你过去吃饭！”
刘沐晗不情不愿地下了楼，推开毕家院门时，扑面而来的是蔷薇的甜香。那面粉色的花墙在夕阳下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毕觉逍刚浇过水。
“小寒来啦！”毕妈妈系着围裙，正在院子里支烧烤架，“快坐快坐，阿姨今天还烤你最爱吃的鸡翅啊。”
毕觉逍蹲在花墙边修剪枝叶，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哟，不是说不来吗？”
刘沐晗瞪了他一眼，刚要还嘴，一个身影就扑了过来：“沐晗姐！”
毕晨遥举着游戏机蹦到她面前：“帮我通关呗？这关我打不过去！”
毕爸爸端着腌好的肉从屋里出来，笑呵呵地说：“小寒别理他俩，先吃点水果。毕觉逍，别摆弄你那些花了，过来帮忙生火。”
下一秒对着毕晨遥立刻严肃:“游戏过会再玩，先吃饭。”
毕晨遥立刻蔫了:“哦……”
刘沐晗刚在藤椅上坐下，毕晨遥就丢了游戏机端着可乐凑了过来：“沐晗姐，听说你考了七百四十一？太强了吧！”
毕觉逍往烤架上铺着肉片，头也不抬地插嘴：“强什么强，最后那道数学题她都没做完。”
“毕觉逍！”刘沐晗啪地放下筷子，“你数学才考137分，哪来的脸说我？”
“就是就是！”毕晨遥立马帮腔，“哥你自己连140都没上。"
毕觉逍把烤好的鸡翅夹到刘沐晗碗里：“你以为140很简单吗？你现在才初一，还没见识到人间的险恶。”
一扭头:
“吃你的吧，学霸大人。不过说真的，”他突然压低声音，“你查分的时候手都在抖，帕金森级别的，当我没看见？”
刘沐晗：“胡说什么！那是天气太热！”
“哦——”毕觉逍拖长声调，转头对弟弟说，“毕晨遥你记住啊，以后紧张到手抖就说天太热。”
毕晨遥噗嗤笑出声，被刘沐晗瞪了一眼赶紧憋住。
“小寒别理他。”毕妈妈端来一盘烤蘑菇，“觉逍打小就是嘴欠你又不是不知道。来，尝尝阿姨新调的酱料。”
刘沐晗刚接过盘子，毕觉逍就伸筷子过来：“妈你偏心，我也要。”
“自己没长手？”刘沐晗把盘子往旁边一挪，“要吃自己拿。”
毕觉逍故意唉声叹气：“考得好就是待遇不一样啊。”
“可不是嘛，”毕爸爸乐呵呵地加入战局，“觉逍啊，你要是有小寒一半用功，我跟你妈也不用天天被刘叔挤兑了。”
“爸！”毕觉逍抗议道，“我这次进步了20分好吗？”
毕晨遥插嘴:“还不是最后一个月沐晗姐天天押着你做题……”
“毕晨遥，”毕觉逍无语，抄起一个空易拉罐作势要扔，“你哪边的？”
刘沐晗得意地扬起下巴：“弟弟乖，明天教你做题。”
“真的？”毕晨遥眼睛一亮，“那能不能顺便教我怎么在游戏里通关？”
“想得美。”毕觉逍把烤好的茄子夹到毕晨遥碗里，“刘沐晗打游戏菜得要命，上次玩马里奥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刘沐晗偷偷踢了他一脚：“那是我没认真玩……”
“嗯，啊对对对。”
暮色渐浓，院子里飘荡着烤肉的香气和此起彼伏的斗嘴声。蔷薇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偶尔飘落在餐桌上。刘沐晗嘴上嫌弃，却不知不觉吃了两碗饭。每当毕觉逍又要说什么欠揍的话，她就往他可乐里加辣椒粉，加一整包。
毕妈妈看着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笑着对丈夫说：“瞧他俩，从小到大都这样。”
刘沐晗正低头啃着烤玉米，毕觉逍忽然用筷子戳了戳她的胳膊：“喂，听说中考前一天，有人给你递情书了？”
刘沐晗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关你屁事。”
毕觉逍不依不饶，故意拖长音调：“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哦，三班的体委，鬼鬼祟祟往你桌洞里塞了个粉色信封。”
刘沐晗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所以呢？”
“所以？”毕觉逍夸张地瞪大眼睛，“你居然背着我偷偷收情书？大学霸可不能早恋啊。”
刘沐晗冷笑一声，把玉米棒往盘子里一扔：“毕觉逍，你是不是有病？突然说这个？”
“哎呀，别生气嘛，”毕觉逍嬉皮笑脸地凑近，“我就是好奇，你看都没看就扔了。”
刘沐晗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板着脸，一字一顿：“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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