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愈先再次醒来，是在病房里。
视野中的银色医疗器械和一张张白色病床让翟愈先有些诧异。消毒水中掺杂了些许格格不入的酒味，这才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又喝酒了，还醉的不轻。
不过自己怎么会在医院？
他看了看病床上的沉睡的母亲，又看了看外面亮堂的天色……明明母亲已经出院了，怎么自己又回到这里。
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小桌子上的水果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看去，旁边还有张纸条，上面有几行整齐漂亮的字。
「你妈妈好像是病情复发了，主治医生让你醒了后去找他。下次别随随便便喝这么多，注意点。」
母亲病情复发了……结果自己昨天在别人那里喝了个烂醉。
愧疚感向自己涌来。翟愈先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看了一眼病床上还闭着眼睛的母亲，又赶忙去找主治医生。
果不其然被训斥了一顿。
“病人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稳定……你怎么还有时间跑出去喝酒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妈她、她怎么样了？”
昨天被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不知不觉就断片了……到现在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还好她比较警醒，出了些征兆便提前给我打了电话。也多亏了你那朋友及时送过来，不然还不知道病人会怎么样呢。现在已经动完手术，只是睡着了。”
翟愈先松了口气，紧接着心虚地不敢抬头。自己差点酿成大祸……回想起来还脊背发凉。
按理说是顾雪或是段瑜把自己送过来的，可是纸条上的口吻明显不像他们两个。
“医生，是哪个朋友？”
翟愈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诶？你不知道？亏他还帮你把病人送过来。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大概超过一米九了吧？戴着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
等等……超过一米九？
这不是段瑜吧？
“还有，这是接下来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你那朋友已经帮你交过刚刚的手术费了，好好谢谢人家吧。”
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数字，翟愈先的心又沉了沉。
是谁帮自己交了手术费呢……
自己身边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人不多，但翟愈先还是不敢相信心里已经显现的答案。
回病房看了一眼母亲——呼吸依旧平稳，沉沉睡着。又瞥了一眼旁边新鲜的水果，和那张薄薄的纸片。
他实在想不明白，任帷怎么会帮自己把母亲送回来。
昨天喝醉后，好像是迷迷糊糊梦到过他，印象里还对他说了一堆话……难道那不是梦？
纠结之下，电话铃声再次打断思绪。
“愈先？抓紧来公司试衣服吧，合适的话直接去坐动车去s市，票已经买好了。”
郑月在电话那头催促着。
“……好。”
明明母亲刚做完手术，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却又要离开了。
翟愈先不敢再看最后一眼。告知了主治医生自己的情况后，便去下方服务台交费——这段时间赚到的钱又快要见底。
不去工作就没钱治病，去工作便没时间陪母亲……他只能掉进取舍的漩涡，能做的只有祈祷着有一天能够挣脱。
一路上，脑袋里的各种想法在不停打架。结果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喝醉的懊恼。
下次一定一定不喝酒了。
虽然上次喝完也是这么想的。
郑月依旧是风风火火地让翟愈先试了几套衣服。选择出最合适的一套后，又扒下来用熨斗熨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存好。
她带上一个信得过的造型师跟着一起，简单拿了几件重要物品作为行李，同行的还有一个主动情愿要去打下手的许亦。
紧赶慢赶地安检过后，等到坐上车几人才安定下来。
“可惜我女神姐姐是坐飞机走的……哥你什么时候再火一点，我就能跟弋茹坐一个飞机了。”
许亦看着手机里，粉丝在机场拍到的沈弋茹照片，感慨了一句。
翟愈先却说不出话……毕竟沈弋茹在他心里，好感是负数。只是他不忍心打破许亦的滤镜，只好假笑两声作为回应。
“我看你跟着来就是想见沈弋茹的吧？多余带你。”
郑月冲着快要流哈喇子的许亦白了一眼。
“怎么会呢。作为助理，我可是会好好服务翟哥的。”
几人的谈话，翟愈先一句也听不进去。
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帮忙把母亲送到医院的，到底是不是任帷呢。
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又该……怎么感谢他呢。
思想由乱麻转向混沌，身体也跟着懈怠疲惫。翟愈先已经没有力气再拿起手机去确认任何一件事，只能顺着困意爬满全身，趴在小桌子上沉沉睡去。
梦里，在公众面前光鲜亮丽的沈弋茹，扭头却冲着自己耀武扬威、张牙舞爪。
紧接着，那张成熟漂亮的脸，又幻化成小的时候嘲笑自己的各种人脸。
「保护不了自己就算了，连家人都守护不了，真没用。」
所有人都重复着这一句话，嬉笑的声音环绕着、扼住自己的喉咙。
窒息感让翟愈先从梦里惊醒，身上全是冷汗。抬头看了看周围，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只是偶尔闪过点点灯光。
“你醒的倒是时候。准备下车吧。”
郑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翟愈先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在动车上小憩了一会。
只是小睡这么一会，也会做这样令人不爽的梦。
几人打车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带着轻便的行李便坐电梯办理入住。
可抬眼一看，却发现了方若水的身影。
“你和许亦一个房间吧……怎么了？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郑月的手在眼前挥了挥，让翟愈先回了回神。
“没什么……”
“那我和造型师先去我们的房间了。你找找状态，别到明天还这副样子。”
“好。”
翟愈先顺着点了点头，又朝着方若水离开的方向看去。
“翟哥，你先办着，我去放行李。一会我想出去一趟。”
许亦头一次没黏着自己……不过大概是去打探他那女神沈弋茹的消息了吧。
翟愈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录入信息交上押金后，本想回房间，却在转角路过公共洗手间时，意外看到熟悉的身影。
方若水就出现在眼前。
她依旧没怎么变，只是气色更好了一些。她笑着和自己打了声招呼……倒是让翟愈先有些意外，毕竟很少看到她笑。
“好久没见。你黑眼圈越来越重了，最近接了很多活吧。”
方若水一反常态，率先跟自己搭起话。
翟愈先摸了摸自己的眼周……洗漱的时候也能注意到，这乌青的眼袋放在整张脸上都有些喧宾夺主了。
“还好……”
说还好当然是假的。除去没日没夜的跑剧组，还要忍受偶尔的刁难。这一切实在让他身心疲倦。
只能是减少负面的心理暗示，去尽力承受这一切。
“你比我见过的很多演员都要努力。不过，你能在出道短时间内来到颁奖现场，也算他们之中的佼佼者。”
“大概是这张天生反派的脸比较吃香吧。”
“有特色当然是演员的优势，可你还有很多珍贵的特质……是这个圈里所缺少的。”
听到方若水这样夸自己，翟愈先有些不适应。
“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拼命努力的人。有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却为了无法填满的**走上不归路；有的人依旧默默无闻，长年累月的挫败感致使他们自暴自弃、拉别人下水。”
方若水倚靠在洗手池边。说罢，抬眼直勾勾地看着翟愈先，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呢？你会变吗。”
她轻声问道。
翟愈先不知该如何回答。未来的不确定因素有很多，他也不能确保自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我希望你不要变。”
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你这次，是来拿奖的吧。”
结果半天只憋出这一句没什么用的客套话。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他脑子里分明想的是那天，任帷答应沈弋茹拿到最佳女主演的画面。
“是啊，我是来拿奖的。拿回几年前我丢掉的奖。”
经历了几个月，翟愈先却觉得方若水变了不少。相比于原来的柔弱，她像是多了一丝信念感。
可惜这次的奖，大概率又要被关系户截胡了。
明明开了这个头的自己，是想告诉她真相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才有精力在台下看一出好戏。”
这大概是方若水话最多的一次了。只是这样的对话让翟愈先云里雾里的……
不过，看到她回暖的心情，翟愈先倒是也跟着放心了一些。
一出好戏……大概是拿奖的事吧？
明明自己知道结局，却总觉得方若水有必拿奖的自信。真是奇怪。
回到自己房间，见许亦还没回来，翟愈先便提前洗了个澡。
看了一眼母亲报平安的消息，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
明天，还是当任帷的面问清楚吧。
——
不知是方若水有所改善的心态影响到了自己，还是母亲平安的消息终于让自己安心，翟愈先这一晚上睡得很好，没再做什么噩梦。
在郑月大嗓门的指挥和造型师手忙脚乱的妆造下，翟愈先大清早便在兵荒马乱之中度过。
坐上主办方的车后，依旧被郑月灌输了一路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差点又让翟愈先睡过去。
不过在看到颁奖礼堂的那一刻，困意已经烟消云散了。
门口早就挤满了记者、话筒和摄像头。闪光灯下，是穿着礼服或西服的荧幕名人或是赞助商老总。有几个，甚至让脸盲的翟愈先都有些许印象……他们每个人都行为举止优雅、表情管理得体，看着像一副上流人士的做派。
礼堂内部的空间大到让人震撼。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座椅，最前方的大屏幕及其分屏，无一不让人大开眼界。
颁奖现场，经纪人和助理都没办法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这让翟愈先紧张万分。
他找到安排好的剧组位置，没想到旁边——也是座位的最边界，竟是方若水……这反而让他舒了口气。
今天的她很惊艳。身着一袭白色抹胸礼服，平日里随意扎起的低马尾，如今正精致地盘在脑后。
整个妆容也更显她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一个人，年轻了十岁。
见翟愈先坐在旁边，她礼貌地冲着自己笑了笑。随即又自带结界一般，不再说话。
翟愈先见状，也没多问，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礼堂……果然不论是人还是建筑，都能涨不少世面。
视线瞟到门口的时候，任帷刚好进来，微笑着跟旁边人打着招呼。他的额发被梳上去，只散落了几缕未定实的发丝。整张脸比平常要多了些许成熟的气质。
翟愈先没见过他一身正装的样子……心跳再次加速。他避开眼睛老实坐正，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一见到他就打起退堂鼓……还是等到结束后再问吧。
沈弋茹没一会也跟着进来。她依旧是浓妆艳抹，穿着低胸黑长裙，笑容明朗。她入围作品所属的剧组，离自己竟也不远，只多隔了一排。
看到她，自己总会忍不住打寒颤。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又是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时不时地瞥向任帷方向，思考着结束后合适的时机。
直到开场短片播放，翟愈先终于又收回神。大屏幕和多台音响的视听盛宴，让翟愈先感觉自己置身于超大型影院。
短片与致辞过后，终于是提名和颁奖环节。
首先是最佳男演员奖。主持人一阵卖关子，可场下的人看到提名便已心知肚明。
——是任帷。
不论是提名还是获奖，都在意料之中。获得过影帝的任帷，此次拿电视剧的奖项也是轻轻松松。
其次便是最佳女演员奖。
提名里面果然有沈弋茹和方若水。翟愈先看到沈弋茹的提名视频，不放心地往方若水的方向瞟了一眼。
却发现座位上的人已经没了。
奇怪……
翟愈先四下观望着，却怕有摄像机捕捉到自己，不敢大幅转身。可他怎么也找不到方若水的人影。
直到播放方若水《山火》的片段时，中途穿插起奇怪的影像，终于让翟愈先愣住。
很明显，这段影像并不是戏里的片段。
“很抱歉打扰各位的时间，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出现。期间所付出的代价我愿意全权负责。”
视频里，方若水的声音贯彻礼堂。
“接下来，请大家看下去这个视频。这是沈弋茹违反大赛规则造成恶性竞争的证据，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诬陷我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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