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高瑞敏担心，回去后谁也没提童之芙被狗吓到的事情。
鉴于当天这么个小插曲，后面几天童之芙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白天瘫在摇椅上放空神经，晚上就蹲在台阶上仰头看星星。
允许自己松弛身体什么都不做原本对于童之芙来说是足够奢侈的状态，但由于景逸上个学期偷偷带着她看了不少电视，如今倒也有几分怀念起能带来欢声笑语的娱乐设施。
修养生息的短暂光阴飞逝，仿若被推着进行的长跑比赛，抓住观众们忽视的零星一秒奋力喘息，调整时间只有短短片刻，又得踏上重新出发的路途。
公交车缓缓驶向归途，童之芙用额头贴着车窗，看着熟悉的场景一点点在车窗里倒退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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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里童之芙不常出门，反倒是景逸往她家串门的频率明显高了些。
学期里每天晚上放学去景逸家，他都会带童之芙找各式各样新奇又好玩的活动，而主客场地一经交换，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看着少女练琴。
一曲《Por una Cabeza》在她灵动的指法下仿若被赋予神奇的生命力，即便景逸在艺术鉴赏上并无造诣，也不难从琴弓轻触琴弦的曼妙旋律中感知演奏者卓越的技法。
少年翘着随性的腿坐在凳子上，闲适慵懒地聆听天籁之音，而他此刻的安静，在童之芙看来无疑不符合他难奈寂寞的调性。
注意到景逸似乎很专注地偏眸在看她，童之芙眼神愣了一下，用视角丈量他的视线方位，很明显地发觉落处汇点在她的小提琴。
一丝似有若无的古怪溢上童之芙心头，她举起琴问他：“你也想要试试吗？”
她一问仿佛忽然将景逸点醒。
少年的反应似乎有些慢，落在童之芙的视角里却误以为这代表着他兴致缺缺。
景逸慢悠悠地笑了下：“我还是不锯木头了。”
他对自己的水平有充分认知：“怕你以后看到琴有心理阴影。”
既然他没想上手尝试的意思，练习时间尚未结束的童之芙只好继续把他当作空气。
宛如华丽梦境般盛大的个人演出，景逸是台下唯一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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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面偷着出了趟远门，练琴时间就被集中压缩到最近几日。
长久的枯燥弹奏结束后，小提琴被小心地放回琴包，刚打算征询景逸的安排，便听少年将将吐出一口气，开口声线偏低，带着拿她没办法的无奈姿态：“又不涂润手霜？”
好了伤疤忘了疼形容的就是童之芙的做派。
在曾经对学琴最为抵触的新手时期，她柔嫩的小手上磨出又厚又痛的茧，娇滴滴的女孩子为变得难看的手难过不知多少回。
可每次跟聂欣蔓张口想要放弃，都被轻描淡写地问一句“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能做点什么。”
次数多了，童之芙也就不敢再吐槽。
可也不知景逸能有多眼尖，单纯的见一面便把她全部的委屈收入眼底。
其实那时候童之芙对所有人都是藏着手的，小姑娘自然只想展示光鲜亮丽的一面。
只有景逸没脾气又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哄着她，委屈是允许被说出来的。
彻底绷不住的童之芙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当时没想那么多，后来才想到，她抽泣到上不来气的样子八成比磨出痕迹的手更加丑陋。
景逸见证的黑历史簿上再添一笔。
说起来，她最难过的时刻，身边似乎总有景逸的影子。
而他次次，都是个安抚力极佳的听众。
童之芙不怎么在意：“其实现在还好啦。”
经年累月的训练让手指习惯，她的左手样貌已然不再同当年那般触目惊心。
奈何景逸在监督她这件事上总冷酷到不近人情：“涂一点。”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想到时候找我哭鼻子？”
“……”
她只能实话实说：“上次那管我好像找不到了。”
默了几秒，景逸浅浅呼了口气，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新包装。
还没拆封的膏体被随便一抛地丢给她，童之芙愣了又愣。
燕城的冬季气候确实干燥，有护手霜随身携带要说起来也正常，只是景逸自诩皮糙肉厚且一向以此为荣，完全和精致或讲究之类的词汇沾不上边。
童之芙把纸盒外部的密封胶带撕开，再小心地从盒子中取出护手霜，一边抬眸瞄一眼景逸：“没想到，你还挺娇气的呢。”
这话说的就带着点嘲讽那意思了。
没恶意，但好像还之彼身地抓住一项他的黑历史就能开心一样。
瞥一眼过去，景逸意味深长地笑：“我也没想到——”
“小哭包也还挺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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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飞逝，春景将临。
象征快乐的假期悄然逃逸，新学期再度隆重启航。
再三被景逸叮咛不得浪费他的新品后，童之芙终于记得带着新护手霜去练琴班。
整一个丰衣足食贴膘的寒假没见，章元青似乎比节前还消瘦了些，他见到童之芙依旧很热情地寒暄：“寒假也在练琴？”
童之芙点点头，悠悠轻叹：“没办法，受制于人嘛。”
苦恼却无法反抗家长是他俩之间沟通比较多的话题，因而谈起这些章元青很有经验：“如果说我在年夜饭桌上还要给长辈们拉曲，这样一对比你是不是幸福多了。”
童之芙：“看来还是你更惨一点。”
她熟稔地掏出护手霜擦在指尖，心里想的全是使劲涂涂涂，用完再找景逸拿，祸害他的零花钱不嫌多。
花花花，谁让他逮着自己嘲笑。
坏人。
心里窜着股劲儿可着用的动作自然也吸引了章元青的注意，他低眼瞧了下童之芙捏着的东西，看着她挤出一段乳白色的膏体往左手指尖涂。
看了一会儿，章元青冷不丁开口：“这个好用吗？”
他说：“其实我的手最近也有点痛，感觉又要长起茧子了，但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护手霜。”
童之芙很懂同款痛，也相当大方地分享：“你要试一下吗？”
接过表面还泛着少女掌心温热的管状膏体，章元青只浅浅挤了一小泵涂在手指，缓缓搓开。
稍等了半分钟左右回味，他将护手霜递还给她：“还蛮好用的，方便问一下这个牌子在哪里买的吗？”
虽然产品是景逸挑的，但此刻从童之芙手中递出总归有一丝安利成功的喜悦。
只可惜她缺乏进货渠道，不过倒也并非要紧事，反正景逸总归知道。
童之芙立马答应他：“我回头帮你问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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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被童之芙提上优先级，课间猫到景逸教室后门往里瞄，后方头顶却先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
景逸刚上完厕所回来，就见某道鬼祟身影东张西望地趴在他们教室门边。
意味深长的唇角一勾，童之芙就知道这人没憋着好话。
果然，他笑的倒是得意：“才几小时没见，就这么想我？”
童之芙鼓了鼓腮：“我有正事。”
“行，正事儿”，景逸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说吧，大小姐。”
他问：“找我何事？”
童之芙清清嗓子：“前两天给我那个护手霜，你那边还有没有存货啦？”
“应有尽有”，景逸极其慷慨，“上次的用完了？我再给你拿两管。”
“怎么可能用这么快”，童之芙说，“是章元青问我这是什么牌子，他用了下感觉还不错，所以也想要一个，我不是不知道在哪里买嘛。”
童之芙又思索了下：“而且我觉得你好像一次性会买很多？”
“有多的正好带一个给他，也省得他自己去买了。”
“……”
前后只隔了短短数秒，“应有尽有”的答案回过头再看就变得可笑。
血液似乎被注射进某种酸味剂，不然怎么会牵扯到心脏也涩涩的。
再挑唇的弧度就没那么自然了。
情绪在分秒中平白淡了一些，松弛的身形微微僵硬，但仍旧要克制他的杂陈。
景逸不大度，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吝啬。
抄着兜的手关节活动的姿态不再游刃有余，他捏着口袋里没露面的方正小盒。
其实现在就能给她，毕竟无论童之芙当天有钢琴课与否，他总有新的带在身上。
可在看不见的衣衫之下辗转几个圈，还是贪心地没声张，连带着想说的话最终也没开口。
景逸没权利干涉童之芙的交友圈，唯一能做的是逃避性地别开视线，掩耳盗铃地不问，就不会得到他不想听到的那种回答。
他最后答应她：“晚上回家给你拿。”
欲言又止的失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也是在她面前需要被精心隐藏的，唯有分开之后才呈现一点不明显的颓然苗头，甚至很难被窥探出。
景逸无比缄默地返回教室，正碰上夏金鑫逮到他回来时兴奋的一嗓子吆喝。
作为情绪来的快去的快的性格，夏金鑫早已忘记曾经要追童之芙的大言不惭，他眼里处处是新目标。
“诶景逸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
夏金鑫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没一个是课本，图书馆借来的诗集七零八散地铺在课桌上，甚至有几本还堆在景逸那边。
他兴致正浓：“你看这几本哪个我用来写情书合适。”
原本应是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的，可那天不知怎么，景逸鬼使神差伸手，慢慢地拿起了其中一本书。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句——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静皎洁]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不可知》赫尔博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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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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